第一百二十七章 自由与选择
可这又造成一个问题,众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会很诧异,为什么这王府别院的小厮会听阎良花的话。 那一道道疑惑的视线递了过来,身边的沈令仪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阎良花无奈一笑:“我也是个爱马的人,知道一般马主人都会留马而非子。” 大家将信将疑。 南安王跳出来说:“那你能代替马主人做这个决定,也是很有勇气。” 阎良花这一刻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塞进大钟里,狠狠的敲下去,让钟声活活震死他。 面对等待解释的众人,她最后选择干巴巴的说:“我出去更衣。” 既然没有别的解决办法,那就尿顿吧。 她发誓,如果那是个小猫小狗她都不会管。偏偏那是白不厌最喜欢的一匹马,叫她如何能做视不理? 别说是一匹马,就算是一个蚂蚁,只要是白不厌喜欢的,她都要护着。 这么任性的结果,自然是连离开都受到了注目礼,她还从人群当中收到了几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用回头都知道有谁,她是真的很无奈。 而这些视线当中,有一个人在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阎良花,正是王昱。 王昱问:“她是谁?” 南安王回答道:“阎将军的大女儿。” 王昱并不意外,他忽然站起身来:“我去换衣服。”然后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南安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着出去,但一想到霍清渺还在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就放弃。这个小姑娘也有点不太好哄。 倒是陈平之不动声色地离开。 王希月也想离开,却忽然被王映月按住了手。 王映月对着她笑了笑,没说什么,但意思非常明显,不要去掺和那些无关紧要的热闹。 场间悄悄的少了几个人,无关大局,大家还在吃饭,说笑热闹,甚至少了王昱大家相处的更加舒服一些。 王昱就像是一个突然闯进人群当中的野兽,他不合规矩,不懂章法,还试图用那尖锐的齿牙撕碎制定好的一切。 规则约束自己,也约束别人,受规矩约束的人往往不想别人打破规矩。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想再有其他变化,尤其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宛若野兽的男子。 王昱在长安城生活的并不痛快,所以他也在试图让周边的人不痛快。 长安一点儿都不好。 如果这一趟回来不是为了娶媳妇,他压根儿不想来。 原本他的结婚对象被定了下来,是阎生的大女儿,可后来丞相又改口,因为王子异也喜欢这个女子。 丞相说,再给你挑个更好的。 王昱却突然只想要这一个,他生性喜欢同人争抢。 “阎娘。”他唤了一声。 阎良花更衣完毕,出了门就看见门口守了个门神,吓了一跳。但由于之前对他的印象很好,便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王昱疑惑:“什么?” 阎良花道:“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张口礼法闭口规矩,一个个下眼漆黑,一瞧就秦楼楚馆儿没少逛。圣人说圣人言我虚心听,地底的老鼠成天要讲人语,什么玩意啊?” 王昱凶凶脸半天,忽然噗嗤一笑:“说的好,我一点儿都不想和他们喝酒。喝酒得喝痛快的人,那才高高兴兴,像他们喝着酒落到肚里面全是坏水。当君子的就当君子,当小人的就当小人,我生平最讨厌伪君子。” 阎良花终于在长安城里遇到了一个和自己理念一致的人,竖着大拇手指头都放不下来:“还是你有底气资本,我可不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不为别的,也为阎生考虑呀。 “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在战场上追逐敌人,每箭都能射中一人,渴饮其血,饥食其rou,甜如甘露浆。只觉得耳后生风,鼻头出火,这样的快乐可以让我忘记死亡。今来扬州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刚结婚的三日新妇,处处受人指摘,难受。”王昱愤愤的说,用那拳头重重的一砸墙,还砸下了一些碎末。 阎良花想了想说:“吃人rou那一段……” “瞎编的,为了显得我英雄气概。”王昱一拍胸脯。 阎良花大笑:“你这人有意思。” 王昱一勾唇:“那是自然,我在乡间行走的,好多女子都往我身上抛香囊,帕子,她们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呢。” 阎良花不服气,我穿男装的时候,那也是风sao一时,秦楼楚馆的姑娘一个个都盼着望着,眼泪汪汪的等着。 “我要是能像你那般在乡间,才不来什么长安呢。” “我是来娶媳妇儿的。”王昱往墙上一靠:“到了年纪就要娶媳妇儿生崽子。” 他一开口,满口都是乡音,这也是那帮人取笑他的一个原因。 阎良花道:“娶的媳妇儿就赶紧走,长安不好,一点都不好。” 王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那你想不想走?” 阎良花想了想,想走,但走不了。她叹息,又甜蜜的说:“走不了,世人为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懂么?” 王昱摇了摇头,不懂。他说:“我识字懂兵法,但你说的那些诗经诗词之类的东西,我一概不懂。” 阎良花同情的看着他:“这样的话,你在这不知道要受多少的排挤,娶了媳妇就快点走。” “行。” 阎良花嘱咐了他一句,不要告诉别人,他们两个私下见过,她很烦的说:“长安城里的规矩,大私下见面都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女子的闺誉看得比命还重。你的meimei就是因为掉进水里,被沈浮如救起来,就得嫁给沈浮如。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沈浮如。” 王昱摇头:“长安真差,我们那地方,女子辗转多家都无妨,跟一个男人和跟许多男人有什么区别?” 阎良花给他竖起了拇指,又嘱咐:“在长安别这么说,咱们两个分开回去,不能一起回去。” 她和这么一个爽朗的人聊完天只觉得神清气爽。 阎良花也好想这么无法无天,想要正大光明地和白不厌见面,每天去她上班的地方送饭,下了班再一起出去跑马。 就像是在学校那样无拘无束,天塌下来有高个的人顶着她们只用嘻嘻哈哈笑来笑去就行。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高个的那个得往前顶着。 长大也许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去掉也许。 就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阎良花走到一半后,突然被人拽住后脖颈,那人提着她拽到了一个小凉亭后面。 她都不用抬头,都知道谁会这么干,这么恶趣。有些生气的:“陈公子,你要尊重我一些。” 陈平之懒懒散散的讥笑一声:“我看大猫都是这么叼小猫的,也没见小猫反驳过。” “你要真是一只猫,我就不跟你计较。”阎良花揉了揉自己脖子:“你做什么?” 陈平之道:“提醒你一句,别这么肆无忌惮。一匹马难道比得上你自己重要,真要是搅进了王家的漩涡里,你是绝对出不来的。” “那马是白不厌的。” “猜到了,但是旁人不知道,我以为你是有脑子。”陈平之拽着她的头发晃了两下:“没听见里面有水动静呀。” 阎良花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脚:“行了行了,我知道,我情急之下做了蠢事。你也不必这么奚落我,反正也没证据,我就是一时莽撞帮人做了个决定,死咬着不放,谁还能编出花来?” 陈平之点了点头:“看没一蠢到底有救。既然我这么好心的提醒你,那你也帮我个忙,我最近在做有关于科举的规划。” 阎良花就知道陈平之哪有那么好心,还特意出来提醒自己,道:“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 “你想的东西你不记得?” “我哪有这个脑子,是从前听人说的,那人已经死了。”阎良花先来个死无对证,“他说了两句,我没有全然记下,只记得这个选拔模式。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不妨同你爹爹说一说,他不是书院院长吗?” 陈平之一撇嘴:“他要是知道我敢去把天捅一个窟窿,一定会降一道雷把我劈死,省着连累陈家列祖列宗。” 阎良花道:“不至于吧,你爹不也是清流吗?” “你懂什么?自古变法一直是……”陈平之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下去,人一扭身就走了,面对毫无价值的阎良花,他多看一眼都不想。 阎良花在心里大骂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回忆起了老人讲的那些历史故事。 自古以来,变法者最有名的是商君,王安石也能算一个,他们的下场好像都不太好。 陈平之大概是拿出了一腔孤勇,想要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堵上了生死,让命运来判决自己的未来。 阎良花那一瞬间觉得陈平之的背影好像高大起来。 这世上从不缺乏满腔热血向东流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