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郭赵下落
豪华的馆舍春风四起,高高的楼阁把云雾刺穿,庭院深深,游廊幽曲,小径上长满了青苔。 接待来客的堂修在桤林深处,桤林茂密透不进强烈的阳光,仿佛漠漠轻烟笼罩着,连风吹叶子,露水滴树梢都能听到。 阎良花走的并不快,她在观察府内的动向,判断着花草聚集的地方能否成为自己的眼睛,以及下毒的手。 出了二层门,突然撞见了一个人。 丫鬟行礼:“沈大爷(二声)。” 阎良花学着叫了一声:“大爷(四声)。” 沈充眼睛一眯,盯着阎良花看了半天:“是你,你坑了我二两银子。” 都说这越有钱的人越抠,这么长时间了,二两银子还记挂着。 阎良花皮笑rou不笑道:“在下阎良花,王昱未过门的妻子。”这该扯起来的大旗一定要舞起来。 沈充听闻此事,脸变得很快,立刻就笑了起来,一副熟人熟络的样子:“我说那时你会在凉州出现呢。” 阎良花又说:“旬阳长公主从不说与我在凉州见过。” 沈充会意:“长安城里将女儿管的总是严一些。” 阎良花不想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询问:“赵先生呢?” 她还挺惦记郭赵和那小姑娘的。 沈充摸了摸鼻子:“起先是和我们一起,后来出了点事,那小姑娘的头发白了。” 阎良花早就和白不厌通过气,知晓郭赵是大夫,所以对此话存疑:“赵先生本就是大夫,难道不能解毒吗?” 沈充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喜色,解释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郭先生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先找解毒的药剂。竹叶因此而嘲笑我蠢得无可救药,如今看来大家都是一般。” 阎良花因为一个思维上的误区,就沦落到了和沈充一个境地上,对此心中十分不爽。 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沈充附和:“我与你一般。” 阎良花默默的想,你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如今还没得到什么。 她又打听了两句郭赵的下落,沈充说不知道,他派人跟着,结果跟丢了。 …… 郭赵本能借此机会,见到皇帝,然而凭空又出一桩意外。 他二人不可能跟着沈充行军打仗,便在附近小住,结果三日前竹叶头发忽而发白。 “算了这么多,唯独算错了一点,说是三个月毒发,结果提前了半个月。”郭赵无奈叹惜,忘记了孩子身体不耐毒性。 竹叶怕得要死:“师父是不是要死?” “死倒不至于,师父是名医,充足的药材,你师叔那里有。”他背着竹叶,凄凄惨惨行了三四天,终于爬上了一座高山,以钟山为首的群山,像苍龙一般蜿蜒蟠伏于东南,而以石头山为终点的西部诸山,又像猛虎似地雄踞在大江之滨。 郭赵轻轻叹息:“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帝王之宅也。” 竹叶抱着师父的脖子,弱弱的说:“那里有皇帝?” 清凉山西麓,自虎踞关龙蟠里石头城门到草场门,可以看到城墙逶迤雄峙,石崖耸立,这就是依山而筑的石头城。也是易守难攻,兵家的必争之地。 “那里不仅有皇帝,还有琅琊王氏。” 郭赵深深的看了一眼,搂着小姑娘进了这群山当中,与那石头城背道而驰。 竹叶是没期待过山门有多好的。 说白了,就收俩徒弟的门派怎么可能像样子。 结果到了之后,豁然一惊。 四面环山,山下有溪流躺过,树木野花绿的绿,红的红,鸟鸣声偶尔响起歌声振林樾,更趁得山间清幽。 抵达时已是晚间,半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山前,映在白玉台阶上光洁干净,台阶上没有一点杂物,想来是时时有人打扫。 一步一步上去爬到半山腰,便看见了朱红府门,以及门前立着的巨大石碑,红色大字潦草又桀骜,写着:君有疾。 竹叶看不懂,问:“这是咱们门派的名称吗?” “这不是,你师叔……”郭赵斟酌了一下用词:“不怎么喜欢跟人交流,同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君有疾。所以有一位他的病人就送了他一块儿口头禅石碑。” 就在大门口明晃晃的摆着,你有病。 感觉像是在骂人。 竹叶似懂非懂,但并不妨碍她觉得自己撞大运,真的碰到了个有钱人。她深吸一口气,掩饰不住兴奋的问:“这就是咱们师门吗?” 郭赵温和的说:“不,这是你师叔的住所,咱们门派居无定所。” 竹叶:“……”永远不要对师父有期待。 自山门而过,往右拐有一条石头小路。走几步便听到迅雷般的轰鸣声,竹叶吓的一个哆嗦,更加捏紧了师父的衣角。 郭赵笑眯眯的说:“这是瀑布的声音,我觉得地方选的不错,还挺好看的。” 疾行,迈过一块石头缝隙,就看见了疑似九天落下的银河。 瀑布下,石头上泛着青苔,棱角分明,陡如刀削,没有一丝泥土,三面石头就像外城一样耸立。 瀑布在青壁间落下,撼山掉谷,喷雪直下,怒石横激,溅起的水花如彩虹,拍到岸边水浪突然卷起来然后才落回水中,水态愈伟。月光下,仿佛在水里撒了一片金子。 今儿个的月光很亮,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看清了不远处。 在那大片的水边,正站着几个身着青衣的小童在挑水,皆是眉目清秀,青衣白衬,不怒不笑,仿佛是那神仙画卷里的使童。 竹叶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最多就是看一看门前的那条小溪。 要是有人突然将她扔到了此处,再告诉她,你来到了仙境,所看见的都是仙人,她肯定全都信。 唯一不和谐的,可能就是有人蹲在水边,不断地喝水。他自然不渴,因为喝了两口还会大声呕吐,又逼迫自己继续去喝。 有人瞧见了郭赵,遥遥的点头致意,“郭公。” 郭赵带着竹叶下去,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带来给他师叔瞧一瞧。”又看向那边:“那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道童说:“此人求公子为妻子治病,公子说,只要喝干了瀑布水就给治病。” 竹叶听得大惊:“怎么可能有人喝的完瀑布水?” 道童答:“自然喝不完,可他听话去做,并且痛苦,公子一高兴说不定就给治病了。” 竹叶脸如纸白,这个师叔是魔鬼么。 郭赵温和的说:“你帮我个忙,把这孩子带去给他师叔看一看。她中毒了,叫做冰雪散,叫他师叔帮忙调配一下药材。” 道童笑道:“郭公每次来,都把自己弄的一身伤,索性您百毒不侵,小徒弟可受不了这个。” 竹叶不想跟师父分开去面对凶残的师叔,虽然不靠谱的师父会领着她吃毒药,然后只有她一个人中毒。 她含着哭腔唤:“师父。” 郭赵:“竹叶乖,师父还有点事要办。” 竹叶:“咱们缘分没散吧。” 郭赵笑道:“我死那一日,缘分才断。” “郭公说话,又百无禁忌啦。”道童看了竹叶一眼,问:“是不是得先安排个地方,换身衣裳?” 郭赵摇头:“先让蛊儿看看,先解毒,她头发有几缕都白了。解完毒,说不准不留我们呢。” 竹叶突然升起了一股寄人篱下的窘困。 郭赵跟她一起穿粗衣麻布,她便觉得粗衣麻布也漂亮,突然间看见这些道童身上穿的都是锦绣绸缎,色彩雅淡,一时有些不适应。 少女的心就像是一块玻璃宝石,阳光一折射,五颜六色,什么情绪都有。 道童伸手要抱她,她感觉自己舒服一些了,就从师父的背上下来,摆手拒绝:“我十岁了,不抱。” 道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走进了一条满是树木的林荫小道里。 她手里不自觉的就满是汗。 道童抽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小姐不必担心,我家公子就是人看着冷了点,实际上人不坏。” 竹叶:“不坏的定义是他只折磨人,不杀人么?” 道童摇头:“我家公子杀人呀,但他杀人有标准,比如不杀十岁下孩子。” 竹叶立刻表示:“我今年八岁。 道童笑:“小姐可真有意思。” 竹叶说:“我不是什么小姐,哥哥叫我竹叶。” 道童笑着说:“可不敢这么叫,小姐的名儿,除了长辈和亲近的人,都不能唤。我也当不起小姐这一句哥哥,我叫做雪见,是郭家的仆役,和那三个人都是一起挑选上山来伺候公子。” 竹叶似懂非懂:“雪见哥哥,为什么我师父是给人算命的,师叔却是行医坐诊的?” 其实竹叶儿想问,为什么师父这么穷,师叔这么富。 雪见骄傲的说:“公子是郭家的次子,生母姓张,乃是张公后人。” 竹叶一片茫然无知。 雪见心中暗暗想,这又是郭公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小姑娘? “张家历代行医,祖上有一位很有名的大夫,被称作医圣。” “这样啊。”竹叶初步有了个概念,学医很有钱。 说话间的功夫,便到了医室,宽阔的院子里,一个女人躺在地上疼的哀嚎,一声一声从喉咙里叫出来,她的手臂在乱抓,但下肢一动不动,好像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