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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旻在卧间转了一圈,回到厅上取了斗笠,佩好剑,正要走时,抬头看到站在屋外的卫思宁。 雨势渐大,卫思宁一身寒气,撑着伞动也不动地站在那。 多日来第一次见面,一个戎装在身,一个长衫浸湿,屋内屋外,仅仅隔了一道门槛。 卫思宁慢慢收了伞,“若我不回来,你就打算这样不告而别么。” 喻旻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你不要去!” “我不去,”卫思宁说:“我有话问你,问完若你还是执意要去,我不拦你。” 喻旻看着卫思宁,明明哪里都没有变,却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很久之后他再回忆这一幕,恍然记起是哪里不对——卫思宁看他的眼神不再温婉含情,那双眼眸里冷清得空无一物。 耳畔静了半晌,他听见卫思宁说:“阿旻,你为什么而战?” 喻旻紧握手里的剑,父亲的殷切,陛下的嘱托,蒙尘的军旗,赤羽军久远的传说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浮现,他一字一顿道:“为君,为臣,为万民!” “好。”卫思宁连道了两声好,不知是不是错觉,喻旻觉得他似乎松了口气。 “倘若安右在此战覆灭,”卫思宁看着他,“你一生事业,扫地无遗。” 喻旻淡淡道:“我自己担着。” 卫思宁冷笑出声,数日的如履薄冰,猜疑和不安像是埋在心里的火硝石,最后终于让喻旻这句话点燃了引线。 天大的后果他自己担着,及时万劫不复也不准备给他留一个位置,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需要过他。 过去数年携手的光阴,似乎都成了摆在眼前的笑话。 紧接着,卫思宁不经脑子的话脱口而出:“胜负在你眼里比人命还重要吗!那么多人命都堵在你手里,夜里睡觉不觉得胆寒吗!” “胜负是个屁!”喻旻突然乍然暴起,举拳就朝卫思宁的脸砸上去,“你知道什么!你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富贵人,你懂什么人间疾苦,你知道什么!” 他准备好接受谩骂指责,准备好被人戳着脊梁骨唾弃讥讽,但这个人不该是卫思宁。 不能是卫思宁。 喻旻发了狂似的,揪住卫思宁的衣襟猛力怼到墙上,“柔然怎么屠的城你见过吗!大衍被掳去的妇女结局是什么样你见过吗!人命?在这里最他妈不值当的就是人命!” 卫思宁整个后背都痛得麻木了,他惊惧地看着喻旻,觉得胸口滞重,有些喘不过气。半晌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阿旻,你其实从未同我打开心结,你还是怨我对不对?” 他从未怀疑过喻旻的真心,可是真心也分心甘情愿不是么。 或许十四岁那年自诩堂堂正正的一句话,不仅推开了母后,还强制绑架了喻旻的人生。 他未得回复,喻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最后摔门而去。 ———— 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直到冲进雨幕喻旻也没想明白。 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否认,明明是想否认的。 卫思宁为什么会那样想,他怎么能那样想! 喻旻惊怒交加,冷铁一样的重甲在身,后颈处的灼热却愈加来势汹汹。 战靴踩过青石板上的花瓣,喻旻抬头看了一眼,另一半秋菊也落了。 原来那些过不去的心结一直都在,不是说一句没关系就真的过去了。像是埋在心口的芒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张牙舞爪地叫嚣。 卫思宁记得他的一次次的推拒。 而自己始终也记得先皇后间接因他而死,记得年纪尚小的卫思宁因他遭受恶语。 这次他想把卫思宁推得远远的,让所有冲他来的谴责谩骂不能伤及卫思宁分毫。 他把卫思宁推开那么多次,每一次都会问自己这会是最后一次吗,卫思宁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再回来吗? 天上响起惊雷。 喻旻猛然驻足,重甲战靴在地上划开一道泥水,下一刻足尖换了方向。 卫思宁曲着一条腿跌坐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喻旻。 喻旻单手取下斗笠,像一刻钟前那样揪起卫思宁的衣领,卫思宁被迫仰着头,眨眼间喻旻就带着满面雨水俯身狠狠亲了上来。 卫思宁大悲过后又遇大喜,有些晕乎乎。喻旻全身的力道仿佛都灌注在一双薄唇上。脸上喻旻拳头打出的伤还肿着,卫思宁吃不住痛,双手抵在喻旻胸前连连后退。 喻旻脸上冰凉的雨水顺着他衣领滑进去,让他能在窒息的深吻中保持一丝清明。 卫思宁觉得这是他们最赤诚最长的一个吻,不知过了多久,喻旻的双唇终于离开了。 他动了动麻木的嘴唇,发现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走了。”喻旻捡起手边的斗笠,雨水顺着边沿滴了一地,“你、你等我回来。” 他抬手摸了摸卫思宁脸颊上的红肿,后知后觉心疼起来,“对不起。” 卫思宁鼻腔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只盯着他落泪。 第114章 破局 旻服了一粒药,趁夜登上了位于安右西侧的水坝。 天没亮透,雨还在下。 脚下是河水暴涨的天堑河,喻旻站在坝上,近处的安右互市星火繁盛依然,远处的荒原群山沉寂如常。 从乌支山上奔腾而下的江水冲刷着坝堤,犹如困兽发出轰鸣般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