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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音乐应该是能为人们带来享受的东西,可假如只是将一小段旋律不停重复,十遍,一百遍,一千遍呢? 易澄觉得自己要生理性反胃了。 但霍尔教授对这种“噪音攻击”仿佛具有天然的抵抗力,他只是端坐在一边,目光落在易澄的手指上,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不对,重来。” 示范只有最开始的一次,后面全靠易澄自己来摸索。 “不对,重来。” 这句话在易澄的耳朵犹如魔咒,或许要换作别的同龄人,早就不干了。也许他们不会选择正面和自己的老师起冲突,但是他们会想一些别的法子,比如发问老师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或者再让老师示范一遍。 但很可惜,以易澄的性子,他是断然不会主动出声的,尤其是在他和霍尔教授只是初次见面的情况下。 霍尔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有耐性的学生了,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冷漠,开始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看着这个白化病男孩坐在钢琴见面,神色专注,一遍又一遍弹奏着同样的东西,微微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个画面,还真是…… 他好像突然明白陈景焕的意思了——这个男孩简直天生就应该坐在黑白键前面。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而且还因为他周身环绕着那种令人宁静的气质。对于任何一种艺术来说,绘画或者音乐,有一种东西是共通的。 它们都需要创作者静下来思考。 这种静下来不一定是生理上的静止,而是想法设法从外界各种影响中逃离,回归到内心世界去。 霍尔沉思了一会,就连易澄已经停下来都没注意到。直到易澄看他没发话,以为是自己弹得不好又要重来,认命地又奏响这段曲子。 “够了。”霍尔教授喊了停,“记住刚刚那遍的感觉,用你的一关节发力,重点不在手腕和手臂上。”他喜欢让他的学生自己尝试出正确的方法之后,再去给他们解释,这样可以避免学生按部就班进行,从而失去自己的特点——实际上,在不影响演奏的情况下,哪怕是初学者的自身特色,也应该保留。 总算能休息一会。 易澄将手攥成拳头,放在自己的膝头。只是这么一会,他已经感觉到手指的疲惫,不过这些相比起心里的疲倦已经算不上什么。他小幅度地动了动自己的腿,说实话,如果说最开始还有一些兴趣,那么到现在,他对这堂钢琴课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 他努力说服自己,坚持下来,陈景焕就会开心。 老教授将他的神情全部收纳眼底,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表,因为在重复做一件事情,所以显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实际上也只是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已。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的新学生:“易澄是吧,我得告诉你,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找我学习钢琴,既然决定学了,就要专心练下去,否则这就是在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同样,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易澄点了点头,他实在打不起精神和这位老教授说话。 从内心来讲,他不太喜欢这些白种人,不是因为他们的种族和他不一样,只是因为看到这些外国人,就会让他想起之前在S国的日子。 或许后来易澄自己就能想明白,陈景焕给他提供这种优渥的生活,背后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对曾经困苦的日子产生一种恐惧,这样,一颗菟丝子的种子就在他内心深处发芽…… 任何东西一旦开始生长,将它剥离的时候都是阵痛。 又或许,等到他终于明白陈景焕所谓的“用心良苦”,留下的痕迹已经磨灭不掉了。 …… “今天就到这里吧,留给你的作业要回家好好练习。”霍尔将准备好的琴谱放在他的手上,“东西我已经教过你一遍,剩下的就是你自己来熟悉它们。” 易澄刚被灌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音符和演奏符号,整个脑子正处于一片混沌,甚至没来得及想,回家就要当着陈景焕的面上练琴的事。浑浑噩噩的,他走出了教学楼,突如其来的阳光将他吓回了神。 他连忙从小书包里面取出墨镜戴上,又是一副酷哥的样子了。一头雪白的头发,在路人眼里就是不知道用了多少漂发剂弄出来的新潮发色,回头率非常高。也许对于常人来说,他们会因为自己的高回头率而沾沾自喜,但对于易澄来说,多出来的视线,只能让他感到一阵焦躁。 于是在这种不安的情况下,他迷路了。 来的时候,是俞桓带着他进来的,走得又是一条小路,这会任凭他自己怎么也想不出来时候的路,但他又不好意思跟陌生人搭话,只能一个人摸索,顺着柏油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看看一边的指示牌,试图看懂上面写的东西。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室外篮球场附近,那边好像有什么比赛,欢呼声和加油声不是传过来。易澄停住了脚步,他扒在铁丝网上向里面张望。 同龄的男孩子在运动场上挥洒着汗水,烈日当空,易澄仿佛都能看到他们额角的汗珠闪着光。一边的看台全都空着,来观赛的同学们直接围在球场旁边,近距离感受比赛。 虽然看不太懂比赛,但是易澄也能够看出来,场上一位个子高高的男生正在引领球场上的节奏。每一次他拿到球的时候,旁边的女生们就会格外大声地加油,而他的表现确实也不辜负这些女生的期望,随着一个腾空,漂亮的灌篮,一声清亮的哨音吹响,宣告着比赛的胜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