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从几个百货商店的库房里,公安们找到了足足三千斤的棉花,那些囤积棉花的,整天对市民恶声恶气的售货员,也被抓了好几个,大手拷子拷着,跟投机倒把犯们一起挂着牌牌游街,还被判了刑,据说一人得坐二十年的牢。 mama终于抢到棉花啦,超生也如愿以偿的拥有了新棉衣,布料的花色都是自己挑的哟。 “绿底儿,红色的大牡丹花,超生这新棉衣可真漂亮啊。”正在往家里搬白菜的王大妈看超生捧着一片白森森的馒头片儿从院子里出来,羡慕得说:“你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奶奶,孙阿姨的手像红馒头哟。”穿着一身大红牡丹,脸蛋儿圆的像个年画娃娃一样的超生看着孙自敏的手说。 孙自敏没陈月牙那么高的工资,全家上下都置了棉衣,就她还是一件薄夹衣,在寒风中扛着一大袋的土豆,两只手确实冻的就像馒头一样。 “她没你妈能干,赚不来钱,就得这样儿。”王大妈的语气里,都带着对儿媳妇的不屑和怨怼。 超生还是孩子,无法理解家庭纷争中的婆媳战争,继续往外走,她准备去喊斌和炮回家吃馒头,mama蒸的,热腾腾的大馒头哦。 不过刚到路口,她就碰见小福妞了,福妞笑的很开心啊。 “超生,我马上要搬到钢厂去住啦,嘻嘻,而且我大婶婶的罐头厂马上就要开张啦。”福妞手里捧着几块煤球说。 “哇,真好,记得听mama的话哟。”超生虽然不喜欢福妞,但也由衷的希望她能过的好,不要天天挨打。 重要的是,赶紧离开燕支胡同吧,她不想看见小福妞,尤其是,何向阳打福妞,看着真让人难受。 她还让福妞去公安报案呢,福妞只会说一句呸,然后转头就走,从来不听超生的话。 不过超生mama的罐头厂还没批下来,宋小霞的罐头厂就开张了,着实让人羡慕啊。 “我还要到我大婶的罐头厂去帮忙,我肯定会卖的比你好。”福妞又说。 超生用一罐罐头让老炮儿重新振作,并且转手卖了3000罐的事,在胡同里广为流传,福妞觉得自己一定也可以做得到。 “好好卖!”超生带着点羡慕,同时又由衷的祝福说。 “倒是你们家贺炮,嘻嘻,他今天,嘻嘻……”福妞话只说一半,贼嘻嘻的笑着走开了。 这两天,贺译民家要败笔大财,因为他家贺炮要生很严重的病,福妞知道,但福妞就不说,她已经学的很乖了,再也不会轻易改变任何事,反而,她在心里诅咒贺炮这次病的重一点,一次性死了最好,她就不用怕她将来要嫁给他了。 看福妞笑的那么别有深意,超生手里热乎乎的大白馒头顿时就不香了。 因为她一直知道,福妞这小丫头神秘兮兮的,似乎总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儿。 她还曾经说过,炮哥哥将来要被人打死,斌哥哥要被车撞死呢。 超生虽然不信,但她也知道,炮哥哥不讲卫生嗓门大,斌哥哥还跑的贼快啊,至少这两点,福妞没说错。 怎么办呢? 当然是问福妞啊。 超生快速跑回家,从罐头桶里抓了一把自己攒的糖,快快的跑出去准备贿赂福妞,但福妞已经被她mama带走了,她没问到。 入了十月之后,mama就在堂屋里生了炉子,一家六口全住到堂屋里了,因为堂屋暖和,家里也生不起第二个炉子嘛。 一间房里摆了好几张床,超生最喜欢的还是mama的枕头,躺在mama香香的枕头上打着滚儿,超生就听见mama说:“小帅,收拾衣服,咱得去泡澡堂子啦!” “mama,澡堂子里的水可以喝吗?”贺炮嗓门儿贼敞亮的问。 “不能,喝了准能叫你拉三天的肚子!”陈月牙说。 超生两只眼睛顿时睁的圆圆的,两只小拳头捏一块儿了:她知道福妞笑的是什么事情啦,哼哼! 没什么事是能难倒小人参的哟! 第38章 38 对于北方人为说, 冬天的搓大澡是不可避免的。 就在钢厂的后面,有个用钢厂蒸气车间的热水引出来的大澡堂子,叫钢厂大澡堂, 这也是县城里唯一的公共澡堂。 里面就一堵墙,女人孩子在这边, 男人们在另一边儿,泡一圈儿再搓个大澡, 冬天没有比这更爽的事儿。 有正式工作的人,入冬以后一月三张票, 大家凭票去泡。 有些人家泡澡没那么频繁, 一张票上添点儿钱, 八毛钱转给别人。 陈月牙有三千块的存款打底儿,从罐头厂挣来的三百块还没花完, 贺译民月月又有工资进来, 当然不缺钱, 至少在这胡同里, 她现在是最豪气的人了,刚刚给自已买了两条新内裤,还是红色儿的呢。 入九月之后她就问人攒了几张票, 计划带孩子们去搓个大澡了。 今天去泡个澡,把红色儿的内裤换上,再不是那裆里补了七八块的烂抹布内裤,那还不得馋死贺译民? “mama, 我能带着我的小裤叉儿吗?”贺炮头上兜着邓翠莲给他的小裤叉儿,缠在陈月牙的屁股后面, 不停的问。 “可以可以,现在到外面去等着, 我给你们准备干净衣服。”陈月牙说。 冬天呐,从线衣到棉衣,在到外面的大罩衣,一人身上穿着一套,还得给他们备一套新的,搓完澡之后出来换上。 钢厂后面就是劳改农场,那地儿风也大,一人还得准备一块头巾包头,要不然,才泡的热热的,出来给风一吹,准得感冒。 “mama,我不想泡澡,我怕……我怕炮哥哥要喝洗澡水,还怕他拉肚肚。”超生对mama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这小丫头跟贺斌贺炮一样,也是头一回泡澡堂子,孩子对于新奇的事物当然有所好奇,是难免的。 “到时候mama带着你们仨,好好泡,不怕!”mama这就是骗人了,因为进了澡堂子,仨男孩儿肯定得跟着爸爸。 超生顿时咧开嘴又开始笑了:“还可以揉mama的……”手才放上mama软乎乎的胸膛,就被无情打落了:“不可以。” mama在准备大包小包的衣服,超生出来一看,仨哥哥站在门口,也在急吼吼的等着泡大澡呢。 她能想到的会发生的事儿是什么呢,就是贺泡要乱喝澡池子里的水,喝了会拉肚肚,小孩子想不到太多,但超生已经足够努力的去想了。 而且,既然福妞说了贺炮,那超生今天就会把贺炮跟的紧紧儿的。 提醒他不喝澡池子里的水,确保他不拉肚肚。 不,应该是从现在开始,她都会把炮哥哥跟的紧紧的。 哪怕是周末,爸爸也得去趟派出所,谁叫他现在已经升任所长了呢,满胡同儿里,谁不羡慕超生有个进出都挎着枪的爸爸。 “赶紧,一起去澡堂子。”贺译民把斌贺炮往两边一架,跑的跟打仗似的。 毕竟他工作忙,要抽出时间去泡个澡可不容易。 “炮哥哥,不能舔手指哦。”超生在mama的背上,也是随着mama的脚步给踮的摇摇晃晃,忙里偷闲说。 舔了手指也会拉肚肚,这可要不得。 小闺女对这仨男孩儿来说,是他们的meimei,但在某些方面,对于每天疲于照顾四个孩子的陈月牙,却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就比如说,贺炮这个舔手指头的毛病,陈月牙为了治这个,专门给他买了些黄莲膏涂手,黄莲膏那东西本身能吃,不怕他吃进去,涂在手上,手指头一苦,他可不就不吃了?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给贺炮涂黄莲膏,从兜里摸出来,专门就给这孩子涂上了。 “手好苦哇,呸呸呸!”贺炮不由自主舔一下,立刻叫了起来。 钢厂是贺译民原来的单位,他来的时候向来要在保安处问问,看他爹贺晃他们在不在,要在,他就不进去了,得躲着贺晃和书记宋清明那帮人。 前阵子贺译民只是个片儿警的时候到这门口,钢厂的保安还爱理不理的。 现在他鸟枪换炮,当所长了,几个保安远远看见他就迎上来了:“老领导,今天来泡澡啊,澡堂里没您的老熟人,快进去吧。” 就连几个孩子,保安们都夸一声:“这几个孩子可真帅气!” 看贺译民回头笑,还得赶紧敬个礼:“老领导,走慢点!” 到了澡堂门口,大家还没进去呢,又有人从后面问话了:“译民也来泡澡啦?” 贺译民回头一看,是钢厂的厂长胡进步,于是腾出手来跟他握手:“厂长您好,我来泡个澡,您也来泡澡。” 胡进步摸着自己的肚子:“泡个澡就是舒服,就是咱这县城里就这一个澡堂子,人忒多!我已经退休了,你就甭喊我叫厂长啦,喊我老胡就行了。你看看,现在都没人跟我打招呼了,毕竟不在岗了嘛。” 人情冷暖就在于这儿,胡进步是厂长的时候,来泡个澡,围着说话的人当然多,但他现在退休了,因为跟宋系又不是一帮子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个落魄的孤老头儿。 一般人除了点个头,也不会跟他多说啥。 这不俩人正说着呢,一人跑过来了,说:“老领导,你爱人又跑出去了,我看她好像往废弃的劳改农场那边去了?” 胡进步的儿子,在大革命的时候因为写了控诉革命的诗,被抓在劳改农场里改造,结果去年生了场病,死那儿了。 所以,他爱人在儿子死了之后,时疯时傻的,总爱往劳改农场那边跑。 这要胡进步还没退的时候,当然有人帮他去找,但他不退了嘛,所以胡进步说让保安们赶紧找的时候,保安就犹豫了:“咱现在值岗的人手不够,要不,老领导您报公安吧,公安也可以帮您找人。” 公安? 贺译民不就在这儿? “译民,咋办,你去找找你胡婶儿,她最近脑子不正常,老往外跑,唉!”胡进步说着,把自己头上的毛巾也给摘了,得赶紧去找人。 自从76年全国停止革命,劳改农场也被废弃了,而贺译民呢,作为公安,又是对着老领导,人当然非找不可,所以他说:“小帅小斌小炮,你们跟我走,月牙,你先带超生进去泡澡。” “不要,要跟着爸爸。”超生立刻说。 “丫头,劳改农场那边风大,你个小丫头不能去。”贺译民还以为闺女是想跟自个儿呢。 结果超生却说:“让哥哥们跟我一起泡澡澡我就不去。” 原来是为了不离开哥哥们啊? “哥哥们可不能跟着你泡澡,因为他们是男孩儿。”贺译民解释说。 “那我就跟哥哥一起走,我也不要泡澡澡,澡堂的水是臭的。”超生开始了无理取闹。 陈月牙把孩子们的衣服丢到女澡堂里,出来说:“行了,咱们全家一起去找吧,胡婶婶人不错,这把忙我们得帮,找个人嘛,多大的事情。” 因为老领导退休了就不帮忙找人,因为贺译民当了所长就点头哈腰,钢厂这帮势利眼,从上到下简直坏透了。 陈月牙觉得,就算钢厂再大,照他们这么搞下去,早晚有垮掉的一天。 要钢厂不垮,让那帮势利眼横行一辈子,那才叫真正的老天无眼。 得,一家六口来泡澡,澡没泡着,又得出去找人了。 劳改农场的风是真大,得亏一人头上包着一块头巾,尤其是超生,绿底红花儿的大棉袄,再包一块红头巾,活脱脱一个转娘家的小媳妇儿。 “进去之后,每一步都要小心,因为这个农场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进来过人了。”贺译民给几个儿子说。 帅斌炮当然答应的好着呢,超生也要跟着他们跑,陈月牙就有点担心:“还是别让孩子们乱跑吧,让他们在一个地儿呆着,要不然,一年多没进来过人的地儿,我怕不安全。” “是孩子就总会长大,咱们小时候天天在山里头,啥没经历过,你跟着孩子们,我一个人去找。”贺译民说。 孩子嘛,总得放他们跑,只要盯着就行了,你老圈着,他们怎么长大? “胡婶婶,你在吗?”进了废弃农场,贺译民招呼着贺炮,就让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