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仪分象
白衣少年速度极快，一刹那飞出不知几万里，收起遁光显出身形，远处太玄山依旧高大无比，群峰直冲天穹，但已经变得面目皆非，一切山体的构成，以致草木土石都呈现出另外世界的法则和样式。 色彩大变，黑白颠倒，黄蓝错位，竟然充满洪荒苍茫的韵味。仿佛这才是仙山的本来像。 大天尊随后而至，亦向下一望，平日巍峨浩大的天庭因已远离，变得十分渺小，在这方异域里面，变得格外陌生。好比一位熟悉的仙人突然改变了容颜一般。 元谟天尊身上电光一闪，掌中多出一件赤金大鼎，形制古奥，上有符文显现，通体电光缭绕。金鼎约有八尺大小，握在身量未见增长的天尊手中，竟也丝毫不觉的违和。 天尊巨手一松，那金鼎悠悠自转，升上半空，金芒万丈，不可直视。 元谟天尊昂然道：“少年郎，我有好言相劝：此真雷法鼎，乃是太初无形赤金之气，历经万劫凝成精微实体，又被大罗金仙收聚成型，历代雷祖祭炼而成，总廓天界一切雷法，一击之下，星辰破灭，虚空紊乱，金仙难敌。你此刻认输还来得及，不然难逃雷殛之刑，身死道消！” 少年踏足虚空，神情高傲，脚下云聚云舒，幻化成千形百状。他身后光华大盛，似乎比之前又要强了几分。 “不巧的很，我神藏之中原有一件宝贝，一直隐匿生机，若非被你那法宝一激，有所灵应，连我也未察觉。” “此物通灵，方才与我沟通心意，正要与你的金鼎较量较量。”少年明明一脸嘲讽，却故作一本正经的语气，大天尊知是轻慢自己，不觉火气上撞。 “休逞口舌之利！你可知戏耍本尊，已经罪在不赦！“ 正要催动咒语，暴起雷霆之威，却见那少年顶门涌起白雾，腾腾上冲，白雾中托起一个明晃晃的盘子，非金非玉，不知道什么材质。里面有一条黑鱼、一条白鱼游动不停，栩栩如生，黑鱼生着白眼，白鱼生着黑眼，熠熠生辉。 “这是何物！？”元谟天尊本能一惊，他毕竟是有数的大金仙，隐隐看出此物非凡。 “哎，是啊！还没问它叫什么。”少年一惊一乍，也不知是真是假。 “啊呸！小子你不说谎会死吗？做仙，哦不，作魔也要有原则的，怎可胡说八道！” “记住！作仙第一条，叫做一切为真！” 大天尊语被气得有些无伦次了。这般惫懒无赖的家伙还是头一次碰见，不，路上遇见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场中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娃娃音，骇了少年一跳。却是从那盘子传出的：小子，我是最最最厉害的法宝啊！太极两仪分象盘！这都不记得了? 少年险些石化当场，太极两仪分象盘？！ 少年忽然头痛，泥丸宫中一阵波动，犹如瀚海潮生，缕缕神念震荡而出，带着无尽的生命印痕，仿佛要让识神知晓一切。 先时，在湖上，他双神合一，亦仅是他一缕识神念头，在犹如宇宙般巨大的本体内部，找到了进入泥丸神阙的路径，能够和元神接上，然而寂然不动的元神并未将一切生命历程一并展示出来。一切仍旧是迷，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少年九尺之躯，元神所在的泥丸宫、识神所在的心宫不过三尺之遥，按着大道之理，天人合一，却是隔了千山万水，无尽虚空。那些神念终于是在半途消散了，不着一点痕迹。 毕竟是对战之际，虽然故意以言语、傲态扰乱对方，其实少年时刻意在强敌，无暇分出心神接引，终于又错过了一个明悟前尘的机会。 大天尊黑着脸，道：“你那盘子生的忒娇贵，恐怕不堪一击，到时莫说我以大欺小！” “哼，知道什么叫做分象吗？你那个大笨鼎，只配做我的孙子哩！”尖利嚣张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只盘子在空中就是一晃，变得一亩大小，罩住少年头上，不断旋转。 “不知死活的东西！”大天尊双目喷火，再也按耐不住，杀意横生。他双手掐诀，口中念诵： 角箕之精，甲乙神灵。扬波鼓舞，云雷速兴。井轸之星，丙丁曜灵。飞火万里，火逐烟生。奎参之精，庚辛之灵。流铃掣电，剑戟交横。斗壁之精，壬癸星灵。涌波激浪，护佑患身。天精之灵，水火之英。霹雳使者，火铃将军。三天力士，十极皇君。雷火速起，电雹速奔。飞霜钺斧，队仗纷纭。jian神孽鬼，邪怪妖精。妄求血食，酷害生灵。不分大小，阴敕阳封。群魔游识，尽解雷霆。千千截首，万万剪形。顺吾者生，逆吾者倾。稍违吾令，如逆上清。急急如律令。 每颂一句咒语，虚空就是一变，风云激荡，方圆数千里的虚空藏变得炽热起来。 少年愕然，这么长的咒诀，若是战场生死相决之时，那些邪魔哪容得你这般啰嗦？ 哦，知道了，看来这天尊喜欢卖弄，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猜的不错，对敌之时，口诀只需神念一扫即可，哪用得着一字字念出。 然而少年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尊故意卖弄是真的，作为和浩黄仙君同阶的大金仙，也已经看出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定然关乎天界气数，怎可轻易打杀？他是怕少年毫无准备，一击而毙，不好交代。 少年心中小小自得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这盘子法宝要怎样运用呢？ 他刚刚能与这太极盘沟通，别说大段口诀，便是一句半句也想不起来。 在少年头上，那太极盘转来转去，不见少年动静，大叫一声：“气杀本神了！快喊口诀啊，一句也行啊，没口诀我是不做功的，丢不起人啊！” 白衣少年哑口无言，面色赤红，窘态毕显。 元谟天尊心中大乐，若不是平素养成的大金仙威势，真想仰天一笑，方解郁闷之气。 那真雷法鼎经过天尊诵咒加持，通体赤红，微微透明，在虚空滴溜溜打了几十个转，一声响亮，一鼎化作五鼎，各有数十亩大小，遮蔽天空，天光顿时暗淡下来。仿佛五座大山一般的法鼎，直向少年压来，轰轰轰，雷声大作，五色电光撕破虚空，掀起如海般的气浪。 少年眼见光影遮天，又无法驱动太极盘，正要唤出那琉璃护体神罩，那太极盘已经急不可耐，“砰然”一声，发出青、白、红、黑、黄五道巨大的光芒，向元雷天尊打去。 “分象！”尖细的声音，带着七分埋怨，三分杀气。 五道神光，矫若惊龙，很快就扫在五座法鼎上，气势汹汹的雷霆之光就是一暗，无尽电光宝华急剧缩小，呼啸而来的鼎身仿佛失去了方向感，先是猛然停滞不前，然后四面乱转，因为鼎身巨大，带起了漫天飓风，十分可怕。 大天尊胸前膻中部位如遭重击，脚下法云不稳，心神一阵动荡，此时他不敢再托大炫耀，神念飞快催动真元，加持神鼎，那可是他的本命法宝，若有闪失，等于废了半数修为。 然而法语失灵！任他如何加持法力，雷鼎就是逡巡不前，似乎极度恐惧。 咦！元谟心念电转：我这神鼎，虽未化形，亦最是有灵，如此这般畏缩，不但前所未有，其中必有深因，不可造次！ 大天尊一声大喝：“聚”。那没头苍蝇乱飞般的五座大鼎重新合化为一体，收回手中，定睛一看，见鼎身上下有数百道分解消融的痕迹，连法鼎本体都缩小了两分。 “兀那少年妖人，你使得什么邪法，将我的法鼎伤了？”元谟天尊万分愤怒。 怎么可能？我这神鼎的确是太初之气凝聚成体，算得上是先天之物，原始仙兵，无坚不摧。怎么被这盘光一扫便失了灵性，且鼎身消融。实乃不可承受之伤也！ 不怪他愤恨，这太初之气与太始之气、混元之气、浑沌之气，鸿蒙之气、太上之气、太真之气等等并称先天之气，是盘神开辟天地，天地初分的原始成气，又可分化为阴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造化万物。 他贵为金仙雷尊，虽然精通五行演变之道，但对于更高一层的四大之道并没悟透。很多道，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会用其成器，不知本来缘由。 那太极盘名为两仪分象，两仪就是阴阳二气，分象自是可以分解四大，这件法宝且不说它的材质属于哪种先天之气，既然可以分解四象，至少也是个“二”。在演化之道上，比起那件真雷法鼎已经高出太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之下，有四大（四象），五行。 少年万分讶异：怎么就赢了呢？这是个什么法宝啊，这么厉害？乖乖我的天啊！ 太极盘灵光闪烁，也不追战，少年甚至感知到它的灵念在想：那件鼎宝也无辜啊，看在有些同气连枝的份上，法宝何必为难法宝，是啵？ 它见少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顿觉十分来气，爆哼一声，飞入少年顶门去了。“叫你不认得我了！小爷也懒得理你！” 此时虚空平定，四面早已聚了许多真仙，想来刚才的法宝拼斗都瞧在眼中，胜负自明。 少年呆了一呆，又想了一想，向天尊打个躬，笑道：“大天尊法力高强，小子十分佩服，不如就此别过如何，小子愿入这大山中觉悟前尘往事，实在不能奉陪了。”作势就要走。 他的心思简单，反正没伤着谁，自己也没吃亏，无喜也无忧，道心本该如此。 可他说的轻巧，大天尊却觉得颜面丢尽。 先时在湖上双方不分高下，那是自己不愿给众仙留下以大欺小的印象，出手留有分寸，想必浩黄仙君和一众仙人都心知肚明。 然而刚才法宝比拼，那鬼祟的太极盘自夸的时候，众仙还没聚齐，不见得知道这一节，等到众仙到齐，正看见自己法宝大败，以他大金仙的身份，又哪里好去解释说对方法宝如何厉害？ 这暗亏哪里咽的下去，若就此罢手，岂不是怕了这小子不成？ 元谟天尊面带戾气，口中暴喝一声“疾”，身光复盛，有金青色符文不断显现，每道符文形如上古天篆，笔划晦涩玄奥，伴随着天音咒颂，渐渐变得有数亩大小，数千个符文向四面八方飞去，融入虚空，很快消失不见。 数息之间，天尊身后显出一个异象，天地突然就是一黑，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夜色之中，到处是晦暗不明的原始道气，若非有点点星光微弱闪动，完全就是漆黑如墨的世界。 这凭空出现的黑暗世界将少年困在其中，大天尊却已经不知去向。 这一变化如电光石火，兔起鹄落，快的不可思议，令屡屡占据先机的白衣少年猝不及防。 大金仙似乎才开始展现真正的实力。 少年暗道糟糕，急忙施展金光遁，化身为光向上飞去，却在数十万丈之外碰壁，“轰隆”一声，虚空中电光四射，隐隐浮现巨大的符文，五色流转，数息便重入虚无，触之又发。正是这些符文将虚空封锁，少年金光遁术破灭。 少年又运起青木遁身化青光向东而去，同样撞在金青色巨大符文之上。 少年又运起北极癸水遁、南明离火遁、中央戊己土遁，四面八方一一试过，仍不得出。 “奇怪！我以自身照观，真元流转，对比此虚空，已知此界阴阳五行并不如何精微细致，如何能困得住我？莫非是这天尊另有古怪？” 少年虽然有些惊奇，但是也并不如何慌乱。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处于悟道觉醒的状态，即便被魏无忌、元谟天尊打断，到底也记起了许多仙家手段，心想便是金仙我也不惧。只是前尘往事还未想起，一种茫然无措、空落落、没有归属的感觉压在心头，令他十分不爽。 “晦暗明灭雷霆杀道！”渐渐赶来的群仙，远远便望见一片虚空尽成魔域，黑暗无边，都是一惊。 阵云之中浩黄仙君看的清楚，一语道出元谟天尊的道术，属于正统”大雷霆术“的一种流变法门。他心中暗道，元谟老兄看着粗犷不羁，实则心思灵巧无比，每一样神通术法都能不拘一格，跳出成例，真是难得，且看这少年能斗到几时，真到了危急时分，少不得自己要出手化解，不能伤了他的性命。 其余真仙虽叫不出名字，也都看出大天尊是借用洞天开辟之法，行杀戮之道，乃是极其厉害的道术。那片黑暗的世界，就是一处道法凭空凝结的小洞天，洞天内自为一界，全凭大天尊一意裁决，进了此方天地，生死便不由己。 “想不到大天尊一别数百年，居然修出此等杀伐凌厉之道！” “先前手段尽是雷霆正道，此阵怎么有些阴森诡谲的味道，失了些仙家韵味。” 不说群仙暗中议论，只说被洞天杀阵困住的少年。 少年遁术失灵，猛然感知黑暗中有风起，气息古怪，不由思维一阵恍惚。 暗道一声“警醒！”，强行开启神智，无尽黑暗之中，不辨上下，还好有寥寥星光闪烁，以为指引。 到底是幻术，还是阵法，还是某种结界，少年脑中智慧海高速运转起来，顿时波浪涌动，脑后光华大盛，似黑暗中的一盏神灯。 刚刚被困住之时，少年的智慧道光和周身神光就被淹没，显不出一点亮。此时忽然灵光一闪。 他识海深处无来由生出“荒古吞天”四个字，自己也是一呆，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