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除了偶尔夜深人静时，云在野会一个人在宿舍里回忆起那段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的事情，然后一边懊恼，一边再劝慰自己。 距离离开这里，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虽然是异国他乡，但友好的同学与格外关照他的老师，还是会让他对这里的生活有所怀念。 如果不是那个人与那件事，那么他此时此刻的生活应该会更美好吧。 刚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云在野的脚步顿了顿，转而走向了餐厅。 一楼翻修过后的咖啡厅，不得不说是一个喝下午茶的好去处。 当然了，对云在野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发呆的好去处。 点了一杯蓝山，云在野端起杯子走向一个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阳光并没有那么明媚，只是从薄薄的云层后探出一丝丝光亮，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深深浅浅的照在云在野的身上，留下一片片阴影。 他将喝了一口的咖啡放在桌面上，然后微微向后靠去，抬眼看向对面的座位。 大约一年前，这是在这个位置，也是在一个阳光不太明媚的午后。云在野刚刚从实验室出来，便被小太阳带来了这里。 彼时，云在野差不多刚刚回来学校，一边为回国后与戚风遥之间的纠葛而烦恼，一边每天在办公室与实验室之间狂奔，差一点就要在实验室里面安置一张床了。 小太阳虽然不太清楚这段感情之间的个中缘由，但也听云在野提过两句，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太阳看着云在野每天都在学习上超负荷透支着自己的身体和精力，一边着急想帮他分担些什么，一边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所以只能在实验室的时候多用些心思少出错，让云在野不用帮自己再熬夜核对数据。所以只能在云在野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帮他提来晚餐，放在他的宿舍门口。所以只能在他偶尔空闲时，看着他盯着某一个地方发呆，然后不动声色的打开一个话题，让他不再去想那个叫作戚风遥的男孩。 所幸，上帝看到了他的兢兢业业辛辛苦苦，给了他一个能够帮助云在野稍稍轻松一点的机会。 在他帮老师填报实验数据以及实验人员信息表的时候，他看到了云在野的个人信息，从而知道了云在野三月三日的生日。 还好来得及，所以在小太阳的精心准备下，那天已经在实验室完全忙到忘记自己生日的云在野，就抱着一叠实验数据和报告文件，被小太阳带来了这个咖啡厅。 刚刚落座，还不等云在野反应过来，小太阳便丢下他一个人，然后快步跑去了柜台。 没一会，小太阳便推着一个生日蛋糕走了过来，上面点缀了好看的巧克力屑和水果，还象征性的插了几根蜡烛。 “happy birthday！在野，生日快乐！！！” 小太阳一边推着蛋糕走了过来，一边随着咖啡馆的工作人员拍手的节拍，用不怎么标准的中文唱了一首生日歌。 云在野显然还在状况之外，翻了一半的资料就那样卡在手中，抬头怔怔的看向小太阳。 “在野，快来许愿啊！”小太阳一边用手护着蜡烛，一边催促着云在野。 直到这时，云在野才恍恍惚惚的记起来今天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生日。 直到自己迷迷糊糊的许完愿，周围的人都开始鼓掌祝福的时候，云在野才清醒过来，看向小太阳。 只见此时的小太阳同志，真的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冲云在野展露了一个巨大的微笑，然后低着头开始认认真真的切起蛋糕来。 云在野稍微平静了一下，重新抬头看向小太阳。 跟第一次见面比起来，小太阳长高了不少，好像差不多已经赶得上自己的身高了。金色的头发还是没有辜负他“小太阳”的名号，只是比之前蓄长了不少，用发胶向后梳拢过去，看上去像一个贵气的小王子。 出神中，一小盘蛋糕被递在了云在野的面前。小太阳扬了扬下巴，示意云在野快点接受甜蜜的洗礼，随后自己也抱着一块坐在对面，吃的比云在野本人还要津津有味。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瓜分着这块并不小的生日蛋糕。 很奇怪，就连云在野这种不嗜甜的人，那天下午都吃了好多块蛋糕。 大概是很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的放松过，两个人那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将那块蛋糕瓜分的一干二净后，两个人才结伴回了宿舍。 那是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把自己与戚风遥之间的故事，那么细致的讲给另一个人听。 其实与其说是讲给别人听，倒不如说是自己在替自己回忆一遍。 讲完后，云在野一直担心小太阳会说些什么。毕竟任致远与他之间发生的事情，以及所谓的同性恋，应该在小太阳的世界里离他很远。 但令云在野惊讶的是，小太阳并没有因为他所讲述的这些事情而表现出过多的反应。 反倒是叮嘱云在野，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突然对自己友好的人。 云在野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小太阳，听着他的长篇大论。 小太阳那天真的说了很多话，云在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但有一句话，云在野却是记得很清楚。小太阳嘴角还沾着一些奶油，眼神中却是忽略不了的认真，他很肯定的告诉云在野——“关于爱情，如果有一个人喜欢我，我也同时喜欢着对方，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再坐在这里，想一想那次两人的交谈，云在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太阳这两年的时间中，成长了好多好多。与之前那个大大咧咧毫无城府的人相比起来，完全是判若两人。 突然，一种已经阔别很久的感觉又重新席卷上云在野的心头。是对一段自己格外珍视的感情，即将说再见的不舍。 大概是互补的性格，小太阳的真诚和开朗，都是云在野所期待和重视的。 所以才会在一想到即将要分开时，立刻陷入难过的情绪中。 当一个人独处时，被回忆勾起这样的感触，那么曾经与这样的感触有关的一切都会依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所以，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戚风遥。 一年前，他带着几乎与此别无二致的不舍，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也离开了那个自己深爱的人。 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逃跑。 因为不敢面对，这一年里云在野再没有回过家中，也没有见过他。 不是不想，恰恰是因为太想了，所以反而不敢面对，生怕自己的出现，再次打破对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 之前看到过一句话，本来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但后来这句话，却成为了自己每次克制思念，劝慰冲动的良药。 “神明在惩罚你之前，都会让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所以他经常怀疑追求美好的意义。当我们热爱的东西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该开心还是会恐慌 这是一个问题，但是没有人给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就像云在野在努力的克制自己，而戚风遥却在努力的学会遗忘。 其实遗忘对戚风遥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只需要全盘接受这件事带来的所有不论好坏的后果，再一个人慢慢去习惯它，消化它，那么最后这件事便会被遗忘。 诸如父母的离世，诸如那个并不美好的夏天，诸如那次旅行，诸如许诺的出现，诸如……云在野的离开。 其实这件事遗忘起来很简单，难的是全盘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 那是自己搭上四年时光去爱过的人，却因为那样一件糟糕的事情从此退出了自己的人生。 他起初并不甘心，他埋怨云在野，为什么不多给予他一些信任，相信自己能够理解他，包容他。 后来，他又埋怨自己，因为自己没有给他一个足够有安全感的环境，所以才一不小心就弄丢了他。 再后来，他的大部分情绪都被思念占了去。 他开始不住的怀念以前的过往种种，回想起来的全是他的一颦一笑，全是他的温柔明亮，全是他吸引人不断追逐他的好，没有一点点不堪与肮脏。 可是又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回忆与现实终究是有区别的。 而他需要做的，不该是抱着回忆自怨自艾，而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去遇见新的朋友，拥有新的人生。 在孟远的帮助下，他也有了几个朋友，也会偶尔和同学去校外的烧烤摊撸串，也会和朋友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所有人都觉得他变了，觉得他拥有了另一种更好的人生。但没有人真的知道，他现在所过的生活，是他曾经很爱很爱的那个人，也拥有过的。 因为尝试过遗忘不了，所以选择另一条路，把自己活成那个人的样子，努力的不去回忆中寻找那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