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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斯顿之恋(3)

    约到车,栗若跟着姜云圻一起回了滨江湾。

    一进门,栗若便催促着姜云圻去洗澡,换掉湿衣服,小心感冒。她也去衣橱找了换洗衣服,在卧室的独卫洗了澡。

    从卧室出来,她又去流理台烧水。

    姜云圻白色毛巾搭在颈间,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栗若正在冲感冒冲剂,两杯,褐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荡。

    栗若将其中一杯递到他眼前,说:“给。”

    姜云圻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入喉微涩,喝完舌苔发苦。

    栗若抱着杯子,垂着眼睑小口抿着。

    想起不久前,模糊在雨幕里的那些话。他总是轻易一句,就能让她触动。

    脑袋猝不及防被敲了下。

    姜云圻:“又在钻牛角尖?”

    栗若抬眼,静静看他。

    “不要想了,你只要记得。”姜云圻以为她想不开,又开导她,“现在,你可以依靠我,不是吗?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说着,半开玩笑:“这是上帝的旨意,让你依赖我。”

    是吗?

    天注定我们要相遇的话,上帝的旨意让你做我的救世英雄。

    栗若喝完最后一点感冒冲剂。

    从身上摸出两颗白巧克力,是上次伍丽珍送的。她拆开包装递到姜云圻的嘴边:“苦吗?吃点糖。”

    姜云圻就笑:“又哄小孩儿?”

    姜云圻发现她很喜欢哄他。

    笨拙的,慢吞吞的,一个不会表达爱的女朋友。

    他略低头,巧克力咬进口里,浓郁的巧克力甜腻香气充溢口腔。抓住她未收回的手腕,将她顺势揽进怀里。

    “发生了什么,和我聊聊?”

    栗若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说完,她挣开他的怀抱。

    “我想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问清楚一些事情。”

    很神奇,利晓东这个名字,栗若她听过,看过很多次。一个在乐坛慢慢混得很有地位的流行摇滚歌手。

    甚至在荧幕上男人的脸也偶尔见过——因为关注姜云圻。

    电话很快接通,话筒里传来奶奶焦急的声音。

    “喂?小若,你去哪儿了呀?”

    栗若握紧手机,说:“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我想知道实情。”

    知道孙女的脾气,老人沉默半晌,缓缓回忆起来。

    早年前,栗若上大学没多久,大约也是利晓东名声渐起的时候,他与两个老人取得了联系。说要接过来同住,给予对方好的生活。

    突然接到多年没有消息的儿子电话,爷爷奶奶又惊喜又局促,在电话里嗫嚅:“小雅她……”

    考虑再三,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利晓东回青阳和他们见面,既得知老人在大城市住不惯,没再强求,便翻修老房子,又买房子,每个月定期打很多钱在户头。像势必要把多年的出走补偿回来。

    毕竟是亲生儿子,半推半就,便从偶然、到偷偷、再到频繁联系起来。

    男人变得很有名,电视机里频繁出现的一张脸,青阳小城里,却很少将利晓东与“栗晓东”划上等号。

    木雅却一眼认出了他。

    没多久,老人偷偷来往的事被木雅知道了,她浑身发抖,冷汗直冒,失望于老人的轻易原谅,后怕自己会失去一切。

    这个男人早已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是栗若的父亲,她感到陌生而害怕。

    害怕将栗若夺走,害怕他争夺抚养权。

    木雅逼着两个老人和利晓东打电话,她要和对方对峙。

    电话响起的那一刹,木雅颤抖着嗓音骂,几欲歇斯底里。

    “栗晓东,哈哈,利晓东,你是不是人?……你抛家弃子换来的成功,大家就要因为你的成功原谅你吗?现在知道弥补,回归孝子这个角色了?凭什么?凭什么你做了一点点,就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你接下来还准备做什么,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女儿?我告诉你,你做梦!你要夺走她,除非我死!”

    木雅在老人的劝阻和安慰下挂断了电话,之后,他们老泪纵横地讲:“不会的,我们和他讲,小若会养在你身边的。”

    “我们是为你俩好,小雅,对不起对不起……你要为自己,为小若留后路呀。你苦了一辈子,小若好不容易考出去,咱们不能给她创造一点更好的生活吗?”

    为了表决心,两个老人把利晓东打的钱存起来,买的房子全部过户到了栗若的名下。

    木雅捂着脸,眼泪淌满手心,默认了。

    直到木雅得了癌症。

    爷爷奶奶偶然间被套出了话,利晓东决定来看看木雅,想和她商量一些事。

    ……

    栗若听完,手机在手心攒出红印,眼窝发涩。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克制鼻腔的酸意,冷声说:“我挂了。”

    挂掉电话,栗若塌下肩膀,手机自手心滑落,掉到长绒地毯上。

    落地窗外,雨势渐小。

    姜云圻弯身将手机捡起来,默默放到茶几上。他离栗若很近,她也未遮掩,七七八八都听清楚了。

    他似有似无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这么小,充满戏剧性,宛如一个莫比乌斯环。

    绕了一个圈,他早早在高中时代认识的网友,到如今坐稳乐坛地位的摇滚歌手,是栗若的亲生父亲。

    这一切仿佛是有预兆地,宿命一般地,要将她平静的生活打破。

    姜云圻靠着沙发沿,把栗若抱到腿上,从身后拥住她。

    两个人没有对话。

    半晌,栗若轻轻转身,对姜云圻讲:“你的手机可以借我一用吗?我想……也给他打个电话。”

    姜云圻微愣,起身,去卧室把手机拿给她。

    栗若打通电话的一瞬,就说:“是我。”

    那端讶然:“小若?”

    “我希望我们能聊聊。”

    利晓东顿了顿:“好。”

    栗若和利晓东约在宁雯的西餐厅见面,她快打烊,很痛快答应店里借她用一会儿。

    姜云圻随她一同去,牵手走在路上,栗若忽而轻讲:“我希望我和他的这层关系,不要影响到你。”

    姜云圻步伐一顿,摇头淡笑起来,不知该高兴,还是些许无奈。

    这种时候,她居然保持理性,还能担忧起他来,怕他心生负疚吗?一般人来讲,不是会迁怒,会责令同对方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站到她这里来吗?她什么时候为自己多想一点,多要求他一点。

    姜云圻叹息:“你知道吗?正常的女朋友反应,应该是你以后不要和他往来了,现在立即把联系方式删除,在我面前举手发誓。”

    他故意讲得夸张,栗若却认真听进去了。

    “你要这么做吗?”她笑了笑,垂眸强调:“不需要这么做的,你是局外人。”

    “好。”姜云圻噙笑点头。

    算了,这不就是她的性格吗。

    姜云圻捏了捏她手心的rou,说:“紧张吗?要我陪你吗?”

    栗若摇头:“不用。”

    走进店内,姜云圻示意宁雯一起往后厨去,让出空间给她。

    大约十来分钟,利晓东推门进来。他戴着墨镜,环视店里一圈,慢慢朝栗若走来。

    在栗若对面坐下。

    利晓东主动出声:“还可以点餐吗?”

    栗若:“不能。”

    利晓东稍顿,摘下墨镜,静静看向栗若。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女儿会和姜云圻在一起。以前早知道她在s市上大学,迫于对木雅、父母的承诺不能靠近她,只有默默关注她。后来,录音棚里,他居然从姜云圻口里听到了栗若的名字。

    思及此,想借此打开话头,于是说:“云圻是你男朋友吗?”

    “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个的。”

    他说一句,栗若堵一句,利晓东一时无言。

    栗若打量他,像打量陌生人的眼神,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突然来医院,找我mama做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小若,听到她病了,想去看看她。”

    再冷静沉稳的女孩儿,此时也不由拔高了嗓音,一字一顿愤怒质问:“你有这个资格吗?”

    静默了片刻。

    利晓东揉了揉眉头,叹气:“对不起,我只是想……她到这个份上了,我于情于理不可能不管不顾。小若,不要把我当仇人,好不好?”

    “利先生。”栗若打断他,“我没有把你当仇人,你只是陌生人。”

    “我约你出来,不是要和你相认的,我不会接纳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想着弥补我,也不要想着回归父亲这个角色。我祝福你天高海阔,亨通发达,恳求你不要打搅我和我mama,让我们平静生活。”

    利晓东塌下肩膀,有些怆然地叹息,他低声解释。

    “小若,你mama得的是癌症,万一她走了——”

    栗若倏地站起来,“没有万一!”

    话罢,她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漫无目的跑在路上,栗若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只有她站在木雅这一边了。

    她必须坚定不移站在她那里,木雅的身后只剩下自己了。

    栗若回到医院,还未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神色小心翼翼的爷爷奶奶。

    奶奶拦住她,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拘谨着小声说:“小若,你听我们讲,你mama往下还有好多次化疗……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熬不熬得过来,你总需要人照顾呀……”

    “谁照顾?利晓东?在我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在需要他支撑起这个家的时候,他在哪里?”

    奶奶一时词穷,跺了跺脚,终于说出让她窒息的一句话。

    “可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呀!”

    爷爷叹息:“我听晓东讲,你去找他了?”

    话音未落,“嘎吱”一声,病房的门拉门。

    木雅披着外套,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她颤了颤双唇:“找谁?……小若,你去找谁了?”

    “妈,我——”

    “利晓东,是吗?”木雅转身往回走,喃喃,“你知道你爸爸是谁了,对不对?”

    她感到崩溃,一瞬间的背叛涌上胸腔,透不过气。

    浑身的细胞仿佛与她作祟,骨头疼,头晕头疼,疼到喘不过气。捂住胸口,滞缓往前走了两步——

    “mama!”

    女人宛如一枝枯败的残叶,昏厥在地上。

    栗若推门,飞快跑进来。

    木雅骨头痛,痛昏了过去。

    栗若是这样猜测的。

    然而当主治医师带她来办公室,带上门,面色沉重同她讲:“……你母亲出现了骨转移和左肺转移、还有颅脑转移……”

    栗若从办公室出来,白炽灯刺得眼生疼。

    她茫然走在走廊里,有些手足无措。

    脑海里,依稀只记得医生最后的意思,木雅出现了严重的癌细胞转移,只有36个月的生存期。

    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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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后的一段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