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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

    这次和往常不同,沈秦筝并没有做什么前世之梦,一觉睡到自然醒,正好是鸡叫之时,神清气爽。

    他收拾完自己,找楼下刚开张的伙计要了一杆鱼竿,然后带上找客栈掌柜的的小儿子要来的一小桶子蚯蚓,一步一哼地往湖边垂钓处去了。

    四月里正是吃鲥鱼的好季节,洞庭湖上已经有很多渔民在撒网。若是弄到一条大的,就地卖给永福客栈,这几天的家用就不用再愁了。

    拜昨日里获得的五十两银子所致,沈秦筝今天又能租上一艘乌蓬,前往湖心垂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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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风习习,鸟语阵阵,四月的光景并不输于以往。前世他被贬永州之时,常逮着机会让莫青给他雇好船只泛舟钓鱼,因此做起来熟门熟路。

    摇橹的老艄公见状,笑着问道:“听郎君口音不像本地人,但对于钓鱼的步骤却很是熟悉,想来没少来垂钓吧?”

    “嗯。”沈秦筝盘着腿坐在舢板上,将蚯蚓穿到鱼钩子上,使了个巧劲儿将漂子掷了出去,随口答道:“以前约莫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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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艄公道:“老朽在这洞庭湖上摇橹摇了四十年了,倒是还没见过郎君这样模样的喜欢钓鱼。一般向您这样的啊,都在那上头喝酒起哄,在墙上涂涂画画呢!”

    他用嘴努了努远处湖边的岳阳楼,那上头人声鼎沸,声音都隐隐已经传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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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秦筝回过头来笑道:“老伯说笑了,我从小家里穷惯了,只爱着花鸟虫鱼的生计,好这一口鲜鱼,作不来那些文绉绉的名诗大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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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艄公道:“倒是。咱们洞庭的鲜鱼啊,那可是别地儿上赶着也吃不到的。”

    沈秦筝道:“不瞒您说,我是从北方来的。我们那儿啊,就少有。”

    “哟!这么远呐!”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上过湖湘会馆吃过一回鱼头,自此就忘不掉了。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再来一次,亲手钓一尾煮了才是。”

    老艄公惊讶道:“哟,湖湘会馆都开到京城去啦呀!”

    沈秦筝点点头,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听说掌柜的就是永州当地人,老伯,此事当真吗?”

    “当真,当真!”老艄公很是骄傲:“这会馆啊,是我们这儿一个姓傅的员外开的,以往只在江南道山南道,如今出息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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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秦筝摆出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将鱼竿架在舢板上,转身靠过来问道:“您能给讲讲吗?”

    “这傅员外啊,家里原是做走镖生意的,后来又拿到了盐铁米粮的引子,生意就越发大了。原来的老员外去的早,这些铺子都是他那独子小傅员外张罗起来的。小傅员外也是争气,拿着丰厚的家底儿开了湖湘会馆,会馆专门给各处走南闯北的商人免费落脚,提供衣食住行。哟,这一举可是给小员外涨了不少威望!”

    三教九流往往是各处消息最流通的地方,傅义天有了这样一个会馆,探听四处的消息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沈秦筝赞叹道:“这位员外可真是人物!”

    老艄公很是激动:“可不是?不仅仅是行商的,连江湖上也有他一份名号呢!听说他下月还受邀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到时候咱们永州啊也算是长脸了!哎呀郎君来得巧,这个月傅家娶亲,宴请所有永州的父老乡亲,到时候郎君正好可去美美吃一顿鲜鱼!”

    “娶亲!”沈秦筝很是惊讶:“不知娶得哪家小姐?”

    “这老朽倒是不清楚,不过依老朽看,这小傅员外也该娶一门亲了。”

    沈秦筝没接老艄公的自言自语,追问道:“老伯,您知道是什么时候吗?啊,我在此停留时间不长,万一赶不上委实有些可惜。”

    “赶得上。四月二十六,一连七天呢!诶诶,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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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秦筝回头望去,只见杆子一点一点被拖入了水中,沈秦筝慌忙去拿。

    “看样子郎君这是钓了条大鱼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艄公的话,老艄公话音刚落,沈秦筝就将鱼拖出了水面。

    果真不错,是条肥美的大鱼。沈秦筝连忙将鱼用草绳穿了,喜滋滋地对老艄公道:“老伯,有劳您再走一趟,咱们回去吧!”

    “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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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岸回了客栈,沈秦筝将这一尾鱼交给后厨吩咐清蒸了头,将身子做汤,自己坐在厅堂里嚼着两口花生米等。

    此时已正巳时,客栈里人渐渐多了,不一会儿就又是满满一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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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秦筝特意挑了个正中心的位置,一边喝着今年新来的明前茶,一边侧耳听旁边人闲扯。

    正巧,左边那一桌在闲扯半月前少林寺各门派小辈切磋的八卦。

    一个声音粗犷的男子嫌弃道:“你懂什么啊,太白山庄这几年来确实风头正猛不假,十几年前庄主沈寒潭也的确拔了武林大会头筹,但是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看他儿子就不怎么样,这不?被少林寺的高僧打得落花流水,后继无人哦!”

    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道:“听说那静真高僧还是圆慧方丈亲传弟子,两人过了百十来招呢!我看不容小觑!”

    声音粗旷的男子道:“嗐,都是一样大,也不存在辈分,那沈家小子就是输了。江湖人用武功说话,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可争辩的。”

    另一个道:“江湖传言那沈小公子一起常年待在京城,身上还有爵位,自然比不得潜心修行的少林高僧吧。”

    年轻的那个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听闻那沈小公子落败,最后还因不服气从背后偷袭少林寺高僧,此等背后阴人的行径,倒是为我等武林同道所不齿。”

    “没想到静真师兄竟然真的赢了阿箫。”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暗想:“前世险些吃了不精武艺的亏。不过偷袭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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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秦筝眉头皱了皱,只听得那声音粗旷的男子继续道:“我有个远方亲戚,当时正好亲眼得见。说是静真禅师这打倒沈家小子用的那一招般若掌,其实省了不少功力。要不依照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威力,那小子再怎么,也不可能有力气偷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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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老者接话道:“要说那次切磋啊,不过就是各门派投石问路的举措,大家的注意里还是放在五月初五的正式大会上的。现在就将所有绝招使将出来,绝非明智之举。太白山庄庄主沈寒潭心思缜密,左右逢源,此次又是在人家少林寺的地盘儿上,赢了未免显得有些不光彩。”

    这话一出,众人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年轻的那个道:“英雄出少年。小辈都如此出彩,那这样一看,不知端阳武林大会上届时各门各派都是何等的风采了。”

    旁边那个接话道:“江湖人才辈出,我等前浪也汗颜啊。”

    老者感叹道:“看这阵势,倒挺像三十年前推选武林盟主的阵仗。一眨眼这一辈子倒也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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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三人都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对于三十年前的事情自然不熟悉,听闻此言,忙问道:“老伯,说说?”

    沈秦筝也稍微往那处挪动了一点,给自己倒了杯茶,伸长了耳朵去听。

    年长者道:“三十多年前,中原武林也是像这样一般欣欣向荣之景。那时候世家英雄辈出,西域有天虹教,中原有两山三世家五派及各山庄世家,南边有南疆五仙教,巴蜀还有唐门。那时候中原武林因为天虹教主与其妻林卿娴的事儿,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看重名门正派的地位。不过认识的人久了,自然而然生出磕磕碰碰的,久了嫌隙就多了。后来不知是谁提出来要推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统一武林,评判公道,以免伤了各家的和气。于是当时就以武为尊,举行武林大会推选盟主。此后一直传下来,这便是现在武林大会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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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天虹教教主独子林惊涛年纪轻轻就打败了各门各派的高手,成为了武林大会的头筹。但因为林惊涛委实太年轻,便有不少人不服此结果,要求再来一场。因此天虹教同中原分席,成了如今的塞上城,南疆巴蜀也纷纷与中原闹掰,这盟主之说也就搁置了。自那以后,中原武林各门派也分崩离析。除了少林武当这两山依旧和睦之外,各门之间争斗频起,武林大会也由开始的切磋,变成了现在的争强好胜,扬自家门派的威名了。因此这也就是为什么武林大会,多是在武当、少林举办之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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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罢,都唏嘘不已,连忙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听老者道。

    “今年陈州太白山庄,青州海天门,九华山翠微山庄,还有终南派等都派出了自家得意的后辈指明挑战少林宗学,想来是要将旧事重提啊,中原武林要不得清净喽。”

    年轻的那个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年太白山庄庄主沈寒潭一举夺魁,我看就是苗头啊!”

    声音粗旷的男子不解:“不见得!如今武林纷争便少了吗?不说别的,光说这几年各家出得乱子,哪一回不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我看此事挺好,江湖上是得要个人来管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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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笑了笑,不再接话了。

    沈秦筝眼睛一转,提起两坛酒当彩头顺势坐了过去:“方才在旁边听诸位聊得欢畅,我便也来搀和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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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免费的酒,那几人自然高兴。

    原来那三个年轻的人是一桌,那老者又是一桌。沈秦筝便坐在了那老者的对面,将一坛酒破开给老者倒了一碗,问道:“老伯,那当年那个天虹教的林惊涛,现在就是塞上城的城主吗?我听闻十四年前,塞上城还弄出来个‘噬魂灯’,引得不少中原武林人士前去。”

    那老者叹道:“这里头倒是一桩孽缘!天虹教虽然没有当成武林盟主,但林惊涛却很是喜爱中原武林,甚至还结交了一帮朋友,因此干脆就不回武林了。天虹教教主萨其格日觉得面上无光,竟将其逐出了家门。后来过了几年,林惊涛就投身了少林寺,成了现在圆慧方丈的师哥,也就是十四年前死在塞上城的圆空大师。要说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大师也算是落叶归根。而小郎君你说的那‘噬魂灯’,三十年前有传言,林惊涛之所以打遍天下,便是靠得此物。因此当年他在武林之时四处被人追杀。我猜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躲到了少林寺。这东西本就来源于西域,虽然老朽倒是不相信,可当年林惊涛力压群雄光芒实在太盛,不由得一些人别有用心了。”

    沈秦筝心道一句“果真没错”,感叹道:“这天虹教教主也真是奇怪了,为着颜面,竟将自己亲儿子逐出教众。”

    “呃……”老者顿了一下,还是忍住没说。

    沈秦筝忙给他倒了一碗酒,问道:“老伯但说无妨,不过是我们这些后人饭后谈资。”

    一旁的三人连忙应和,脖子都伸得老长了。

    老者看了看他们,斟酌了片刻道:“这传言有些扑风捉影,所以虽然传得甚广,但是信的人却没几个。”

    “传言当年,是因为林惊涛在中原有一位心上人,而这人并不符合教主与林夫人的心意,于是林惊涛为爱走天涯,自此再也不回西域,因此惹怒了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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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年轻的那个吐出瓜子皮,问道:“不该啊,我也听过当年林卿娴与萨其格日的江湖传说,都说二人不拘礼法终成天外美眷,还有些美名在外。按理说这么开明的父母,对儿子怎会如此苛刻?难不成是前车之鉴多了,不忍心看儿子受这份苦?”

    西域与中原闹掰以后便有了正邪之分,西域人与中原人硬要在一起,的确很有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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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却有些别扭的清了清嗓子,沈秦筝端起酒喝了一口,准备听预料之中的话。

    “咳……你们有所不知。许是父母太开明了些,江湖传言这林惊涛的心上人,是一位男子,因此……”

    “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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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齐将嘴里的好酒喷出来,嗑瓜子的那个闻言当即被瓜子皮呛住,咳了个死去活来,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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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的?!!”

    沈秦筝点头评价:“确实惊世骇俗。”

    那老者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尴尬道:“所以此说法没几个人信,都只当是个笑料一笑了之。”

    那三个人连忙摇头:“不可信不可信,这传得也太夸张了!”

    江湖传言,通常都是夸大其辞,越是猎奇越是传得风生水起,众人心里都有底儿,也就不再继续谈下去,正好菜也上了,于是纷纷坐转回去自顾自吃酒去了。

    沈秦筝同那老者干脆拼成了一桌,与他共享自己钓上来的大鱼:“老伯,我初来乍到,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沈秦筝方才没有喷的满桌子都是,老者对他很是有好感,夹起一筷子鱼肚子上rou喂进嘴里,道:“小郎君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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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那噬魂灯能起死回生,当年有这个说法吗?”

    “有!”老者被辣得呼了一口气,灌了一口茶道:“当年传什么的都有,还说有了此物还能当天子。唉!不过都是觊觎林惊涛的功夫,想走捷径的人想出来的托辞罢了。须知武学一路,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那这灯到底有没有人见过呢?”沈秦筝又赶紧给他添了几筷子鱼rou,放在碗里问道。

    老者道:“没有。且不说当年林惊涛留在中原以后被不少仇家追杀,根本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真要说见过的话,兴许也只有少林寺圆慧方丈见过吧。自他死后,这东西也就没什么人在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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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沈秦筝当年问过圆慧方丈,他根本不知情。

    圆空在塞上城的时候就说过噬魂灯已经被傅义天拿走了,要他一定要找到噬魂灯,并将其带回永州桃花溪的孤坟埋起来。他那时忙着救沈秦箫与徐行,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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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秦筝点点头,附和道:“看来确实是空xue来风。”

    “可不是?年轻人都想着有个什么宝物秘笈之类的,因此便可一步登天。因此当今武林重门派而轻武艺,委实不是什么好风气啊。”老者痛心疾首地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回味了半天,看向沈秦筝的剑欣慰道:“我看小郎君手上剑茧不浅,想必功夫不差啊!”

    沈秦筝谦虚道:“哪里。榆木疙瘩一个,天生没什么悟性,只能靠着苦练亡羊补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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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能补拙。”老者凑近身来,鬼鬼祟祟小声道:“小郎君对这些事如此感兴趣,是否要去五月初五的端阳大会啊?”

    沈秦筝轻轻一笑,含糊道:“确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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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向他招招手,露出怀里一大堆红色的请帖,冲他猥琐一笑:“少林弟子亲笔所书,如假包换。您就添个名字。十两银子一张,包您坐一个靠前位置。这请柬现在价格可炒的太高了,老朽这儿童叟无欺,来一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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