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页
“去给我找个画像师来。” 管事这便头大了,大婚当前,闺家女子的住处即是连亲爹都少进,何况一个外来的男子。 “你方才不是答应的么?” 相府千金行事多古怪刁钻,对奴仆向来严苛,管事略是想想其中厉害便答应了下来:“可外人总不宜久留府中,小姐可一定让他画好便把这衣服还给奴下的。” 于是二日的时候,又重新令南无穿了那身红色的嫁衣,端坐于廊前。 或而也是为了避嫌,管事请来的画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花灰的胡子,头发稍有些凌散,为人随意。 离廊下五六步远摆着案来画,看看天色。 这时已是二日午后,天头仍如往日轻风附稍有些暖意,飞花漫漫。 画者提了笔便来铺色,纸上湿意便慢慢洇开来,朱红透纸。 风歌抱着膝坐在旁边一直看着南无出神,直到画师上前来拿那只画了个轮廓的画来问说:“面上这道痕要添还是不添呢?” “当然是要了。” 不然哪里还像她的南无。 于是画师便又退开来继而去描那金玉珠琉下一双如暗潭幽水的眸子。 眸边慢慢便又于那透白的纸上慢慢润下一抹隐约的暗褐色,啧啧叹息。 绝色上平添了一笔不足。 落成之时这便夜了,画者让风歌小姐好好过目一番。 有静院雅舍一间,置檐下门廊通透,垫黄桐秀木,上端坐一女子,红衣略是迎风轻拂。 画上人儿目正前方,眸深暗,端端正正地坐着,手恭敬地放于身前,超然非同一般,仿出世之态,只旁边一女子长发绕于周身,双手环着膝,头枕膝上,微是侧头凝看着红衣之人,仿周边千花万树都再入不得她眼。 风歌看见自己也入了画时有些意外,不过却又笑了:“你这老头,画得有几分样子。” 可是这样总不大好,我怎么的离南无这般远的。 于是不许画者走,还得再画一张。 那画者倒也闲情,世上能入的人不多,能衬此等美景的人也不多。 于是再撑了灯,仍是继续画的。 天色却是暗了下来,画的仍是同一处的房廊与园景,只景里的人儿变了个样子。 仍是有红衣一袭,只端坐之人身子微是往后倚了倚,怀里拢着个淡青纱衫的女子。 两人手环于身前,于前头的女子长发遮去红衣大片,侧过头微仰笑着。 “南无,这样便好了,你抱着我。” 我才不要坐在旁边看你。 “好。” 这次的画便是有些朦胧了,不若前一副那般明光鲜彩。 . “夜色里便是这般的,景暗,人景便重了。” 画者如是指着有些泼墨重彩的画面儿稍作了番解释。 画面上廊两侧都添了灯笼,照得两张面儿似月下环玉,不过周身无论是衣裳还是院中花树,都着了重墨显得暗沉沉的。 “能看得清人便好。”风歌小心将画接过来,又小步趋趋放到自个房内晾着。 两副画都摆出来,两副画上都是两个人。 画师走出去,过了好些时候,管事的便来了:“小姐这衣裳儿该脱下来给奴下了罢。” “谁稀罕的,你且等会就给你了。” 可也正这会时,忽便听得墙边有瓦楞轻碎的声音,隔着落花打进来一支银光闪闪的利刃。 南无侧身避过,几步便冲进园中,借着旁边枝丫便要渡跳到的墙头。 撕啦一块。 追着过来的管事心肝儿裂得寸寸碎。 听得声音,南无只好作罢,没有再往外追,扭头看了一眼衣裳。 后摆已然裂了道口子。 管事的几乎要哭了,捧着南无脱下来的嫁衣火急火撩地往外走。 边走边摇头:“大凶,大凶。” 可这等事哪里敢告诉别人,只能暗地里叫人勉力补补不教人看出来才是。 这相府的千金果然难侍候。 不过方才也真是险,究竟是谁竟敢在相府行凶。 南无把那方不过三寸长的利刃于廊下的粱框上取下来于掌中暗忖。 风歌初时有被惊到,不过这会倒并不在意是何人做何等事,只说:“你方才跑起来很快。” 也很好看。 差点就看到奔上墙头,女侍怎么会有这般好的身手,利落得很。 廊上外的月光慢慢爬进来,天上的月就快要圆了,月圆之时,便是相府家千金入宫的时候。 相爷总算是拿了点做爹爹的样子出来,于廊下坐着,几乎要哭出声。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实在舍不得。” 原本是想说些离别难舍的话,可他这个女儿向来都是不领情的,实得的很,张口便说:“那我不嫁了。” 相爷便把泪收了回来:“月圆夜你便是要嫁入宫中的,哪能动不动便说嫁不退的事儿。” 她这个爹爹,总是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风歌原本也是觉得不舍的,见她这般便哼哼说:“明明我入了宫你也是可以来经常看我的。” “哪里能,爹爹忙且不说,入了后宫便是王的女人,我也只有遇上节诞日能见你一回的。”相爷说到这里才真是情动,本就膝下唯此一脉,有生之年再难得见,老泪果然就泛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