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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这就挑人过去。” 桑蓉见她无别话,便欲退下,还未到门边,便听皇贵妃轻声道:“慢着。”她忙垂手恭听,皇贵妃出了一回神,道:“她们主仆被幽禁了这么久,也怪可怜的,我去绿绮宫看看她吧。” 桑蓉脸上露出喜色:“是,奴婢这就叫人去准备。” 绿绮宫离静心宫不远,是一所小小巧巧的宫室,虽谈不上奢华,也还十分精致,比起静心宫不啻天壤之别。 桑蓉本要进去通报,皇贵妃摆手阻止,搭了沁竹的手从外面进去,一股暖洋洋的热气夹着一丝甜香扑面而来,暖融融的满室生春。横波正坐在外间的熏笼上做针线活,一见她们,十分惶恐,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皇贵妃,横波不知娘娘凤驾降临,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皇贵妃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开口道:“起来罢,你们主子呢?” 横波一颗心落了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回道:“小主用了膳,说要去散散,这会儿在后院里呢,我这就去禀告小主。” “不用了,我去看看她。” 皇贵妃走了几步,回头道:“你们都不用跟着,桑蓉,你也和他们去忙罢。” 沁竹和横波等人只得停下脚步,桑蓉也自带了人去收拾小厨房。 虽然这几日已放晴,但天气依然寒冷,绿绮宫后院残雪未消,数十株红梅似火焰一般在雪地里怒放,寒香扑鼻。皇贵妃推开门,进了后院,远远的看见莲真穿着一件素净的银鼠皮夹衣,站在一株梅花树下,宝贞陪伴在她旁边,似乎正跟她说着什么。 听到雪地上传来轻微的“吱吱”的脚步声,宝贞回过头来看见,便惊了一跳,连忙跪下:“参见皇贵妃。” 莲真听了这话,极为惊讶,转过头来呆呆的看着她,然后盈盈福下去:“见过娘娘。” “都起来吧。” 宝贞机灵,知她们有话要说,便道:“我去给娘娘倒茶。”转身便回了屋。 皇贵妃打量了莲真几眼,见她病了多日,容颜清减不少,纤腰袅袅,大有不胜之态,比之往日倒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令人倍觉生怜。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安慰之语,及至开口,却只说得一句:“皇上让我来看看你。” 莲真却垂了眼睑,低声道:“娘娘深恩厚德,莲真即便来生结草衔环,亦无以为报。” 皇贵妃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你年轻貌美,将来日子还长得很,也不要太过灰心了,皇上。。。皇上他心里还是记着你。” “是么?”莲真伸手扶着梅干,头上几枝火红的梅花,将她的脸色更映衬得雪也似的白,她淡淡一笑,缓缓道:“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又有什么意思?” 皇贵妃注视着她:“在这后宫里,人人都想尽一切方法,想要博得皇上的宠爱,即使那宠爱只是暂时的。” 莲真抬起头来:“并不是人人,我就从来没稀罕过。” 皇贵妃一怔,眉心微微皱起:“你可知道,只是这一句话,就可以祸及你满门。” 莲真看着她清冽的眸子:“我知道跟你说这个没关系。” 皇贵妃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梅花,轻轻一叹:“或许你以前没稀罕过,但从现在开始,你该学会稀罕了。” 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各自在想着什么,都没有作声,过了许久,皇贵妃道:“我该走了,你记着我的话,好生养着身体。” 莲真轻咬下唇,然后盈盈拜倒:“恭送皇贵妃。” “你如今病着,这些礼数可以免了。” 她说着伸出手去,莲真病后初愈,又在这雪地里站了半天,人还未站起,头脑忽然一阵眩晕,整个人便直直的向前一栽,皇贵妃本想去拉她起来,这下事起仓促,情急之下只得伸手绕向后面,将那个温软怯弱的身子迎入怀中,自己脚下退了一步,方才站稳,但觉鼻间幽香萦绕,清若芷兰,心头竟忍不住怦然一跳。 莲真面红耳赤,挣扎着从她怀中起来:“嫔妾失礼。” 皇贵妃定了定神,将她松开:“你回去好生歇着罢,别久在这冷地里站着。” 莲真站稳了身子,苍白的面上那层淡淡的薄晕渐渐褪去:“是。”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她离开,突然上前一步,神情有些怯怯的:“你。。。你还会来看我吗?” 皇贵妃背影一僵,脚步就此顿住,往事轰然而上,像一柄柄长满倒刺的尖刀,狠狠的剜进她的心里,牵扯得五脏六腑生生作痛。 你还会来看我吗?许久以前,在霍家另外一座私宅的花园里,那个美丽的少女脸上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眉目间满是依依不舍之情,她也是这般怯怯的不安的问自己,她心疼极了,不顾外面越来越急的催促声,回身抱住了她,声音极尽温柔的反复安慰:“会的,我还会来看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来见你,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然而,那是她们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再到那里去时,她见到的只是她冰冷而美丽的尸体。那柄她亲手送给她的银柄匕首,直直的插进她心脏深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 她怎么会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她不怕痛吗?她不怕深爱着她的人会痛吗? 皇贵妃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面庞起了一种痛苦的扭曲,那双如万年寒冰的眸子,竟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泪光,可是,她的声音却有种出奇的平静和温柔:“你放心,我一定还会再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