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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搁在她身上,你怕不怕?”若一颗心抛给别人,甭管是水凼子还是土泥地,总归能听个响儿,可若放在李十一身上,便成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游魂,李十一若不说,没有一个能瞧见。 管杀不管埋,阿音叹了口气。 “不怕。”宋十九摇头,抿着小嘴,眼睛仍是亮晶晶的。 阿音拍拍她的脑袋,笑了笑,又听宋十九问:“那你说,她喜欢不喜欢我?” 阿音瞄她一眼,紧紧被子翻了个身:“我吃什么饭的?喜欢这玩意儿,我怎么晓得?” “问涂老幺去,他情有独钟。”阿音含糊着困音,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一夜无梦。这地势荒僻,但好在十分安静,几个人睡得算不错,唯涂老幺夜里涨肚醒了一次,眼皮眯着缝儿往茅厕去,依稀瞧见下头冒着光,仍旧是亮堂堂的,嘟囔一句:“当真不要钱呐?”便又回屋打起了呼噜。 阿音睡得散了骨头,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打完水洗了脸,又将仍旧犯困的宋十九推了起来,两人懒懒梳妆,又小半个时辰才下了楼。 青天白日的,楼下倒不似昨夜那样冷清了,也围了几桌散客,一面吃一面聊着闲篇儿,烧rou清酒的香气过了瓜田李下的嘴,愈发引馋虫。阿音同宋十九到涂老幺身旁坐下,桌上摆了一屉薄如蝉翼的纸皮包子,鲜rou的厚实和山药的清醇交叠出惊艳的香气,另一旁几个油浸浸的酥油旋儿,并两碗似粥非粥的甜沫儿。 李十一自隔壁拿了醋过来,也在旁边坐下,宋十九因昨儿初吐露了心事有些不自在,闪了两下睫毛只顾埋头喝粥,李十一见她夹了个包子,问她:“要醋吗?” 宋十九摇头,顿了顿又道:“要。” 阿音咬着手背低低笑,李十一蹙眉,拣了个碟子给宋十九倒上。 “多谢。”宋十九望着醋汁儿说。 李十一手一顿,将醋瓶收回去,微微偏头望着宋十九。 宋十九垂着头咬了两口rou包,这才抬起头来,见着李十一却是一怔,轻声问她:“你今儿没贴上?” 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右脸。李十一摇头:“人少,懒得装扮了。” 李十一懈怠地拖着尾音,眼帘垂下望着桌角,食指自额角撑着,缓慢地往上移,配上毫无矫饰的一张脸,十分随性慵懒的模样。 宋十九心里头又是一突,眼神跟着她滑动的指腹,好似她在自己心脏上划了一横,说:这里,这里,这里,全都给我,好不好? 好。 宋十九放下筷子,拿了一张纸巾擦着嘴,又将那纸团子捏了,握在手里杵着唇角。 正吃得热闹,老板娘阿棠过来了,笑问:“吃得可还入口?昨儿歇得好不好?今儿还续上一夜么?” 涂老幺道:“吃食不错,床铺也暖和,只是大姐,您这烛火也忒亮堂了,昨儿个我起夜,没留神只以为天儿大亮了。” 他环顾四周,道:“这大白天的,怎还掌着灯呢?” 左右无事,阿棠便坐下了,望一眼四处油汪汪的油灯,在白日倒不显得十分起眼,火舌晃晃悠悠的,外头招了风,也只是将那火焰打得歪了歪身子,复又坚挺地立了起来。 阿棠将两手叠在桌上,身子歪斜着坐着,对那油灯抬了抬下巴,又转过头来:“各位有所不知,这哪里是普通的油灯,却是人鱼膏。” “人鱼膏?”阿音蹙眉。 涂老幺晓得,又到了自个儿听不明白的时候,索性也不出声,只镇定自若地抓了一个油旋儿。 “人鱼膏我似乎听过。”宋十九想了想。 “秦皇陵。”李十一道。 宋十九瞄她一眼,想起来了:“我前几日读《史记》,里头说:‘始皇初继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她摇头晃脑背了一长段,随后偷眼觑了觑李十一,李十一正巧也偏头望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弯唇清淡地笑了笑。 “阿音,”涂老幺敲了敲桌子,“译一译。” 阿音不怒反笑,娇声道:“说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老菜帮子也敢使唤起他姑奶奶来了。” 涂老幺原本支着耳朵听,却等来了一阵夹枪带棒的揶揄,一瞬便怂了肩膀,赖笑道:“哪里是使唤,这不是您老经多见广,我受个教长长见识罢了。” 阿音这才略有些高兴的样子,头一扭道:“相传南海之外有鲛人,又叫做泉客,形体同人类似,却是居在水里头。这人鱼膏乃鲛人的尸骨熬油制成,据说,一滴可燃数日不灭。十一说的秦皇陵里头,便有这人鱼膏制成的香蜡,保地底万世长明。” 涂老幺啧啧称奇地近前看那人鱼灯,脸皮上沁出些欢愉来:“这皇帝的东西,咱们也能享用享用?” “您这小店里,竟有这样的宝贝。”涂老幺比一个大拇指。 阿棠道:“这也是机缘,咱们这临海,却没什么渔货,上两年我往海边去,却正见几个渔夫网了那奄奄一息的鲛物,说像是搁了浅,我眼瞧着它活不长了,便买了下来,熬油作了灯,所幸那几个渔人也并不是识货的,还生怕招了祸事,不过几百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