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我还好心先把消息告诉她。”他假装没听出来,“父皇说要我赐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多呆一些时候,等我完婚再走?” 钟华甄一顿,她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只道:“多谢殿下抬爱,但这几天我不想见到殿下,若殿下要闯侯府,那我会搬离自己院子避过殿下。” 她把话说的很清楚,李煦连假装听不懂都不行,他被下了面子,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沉默小半天后梗着脖子离开,留下一句不来就不来。 她听见他离开的声响,手微微攥紧。 …… 钟家离京分几批走,钟华甄和长公主走的头一批,一大清早便打算离开。 小七穿得厚实,脸rou嘟嘟,他手还不怎么拿得住东西,在怀里抱一个拨浪鼓,四处张望,长公主怕他雪白伤眼睛,抬手遮住他的目光,把他带上马车。 今天天气晴朗,地上的雪扫到一边,长公主前些日子心情不适,离京的事宜便交给钟华甄和管家。 钟华甄和李煦在东宫寝殿那一顿争吵不少人都有耳闻,昨天太子才派人送来绸缎面料,好些人也知道侯府和东宫这是关系又好了,纷纷前来相送。 钟华甄怕小七被人发现,让长公主先行出城。 长公主才刚离开,皇宫那边就来了赏赐,是一封封侯的圣旨,意思是等钟华甄二十岁后便可直接继承侯位,不用再回京封赏。 钟华甄面色没什么变化,跪地接旨。 她是疲倦的,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乃至原因都找不出来,只觉心中空虚又惆怅。 钟华甄婉拒各位世家官员后,这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她动作一顿,看到李煦从巷子里牵白马出来。 她当做没看见,让马夫行驶离开去赶前面的长公主,李煦骑马赶上来,侍卫都认得他,给他让了路。 他好像把那天的事给忘了一样,对马车里说话:“你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我亲自来送你还不行吗?” “多谢殿下。”钟华甄揉着额头,心想他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他来送一趟,没必要。 “此去一别至少得有几个月不能见面,你当真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有点累,没什么想说的。” 李煦觉得自己肯定说错话把她惹到了,可他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句话是能招惹人生气的。 “华甄,你如果认为我哪句话说错了,那我向你道歉。” 钟华甄双手轻伏在马车小几上,下巴靠着手臂,道:“殿下没惹我生气,不必向我道歉。” 李煦烦躁挠头,“那我就是错了,可以了吧?” 他们两个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两边的侍卫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太子殿下平日行事作风冷酷,性子在世子面前倨傲,这大庭广众下说自己错了,闻所未闻。 钟华甄心里憋着一口气,越听他道歉越觉得这口气难以忍下去,他根本就没什么错,朝她道什么歉? “太子殿下请回去吧,”钟华甄说,“你有要务在身,陛下要是知道你来送我,或许该不高兴了,母亲那边也不会想见到殿下,还是就此一别,以后实在有缘,自会相见。” 李煦问:“那你就不想见我吗?” 钟华甄埋头进手臂里,闷声道:“不想,我以后都不想见到太子殿下。” 李煦手微握缰绳,停在原地,钟华甄的马车越驶越远,他一动不动。 下人回头看他一眼,竟觉这位太子殿下有些委屈。 李煦好不容易从钟华甄那句再也不想见到他的打击中回过神,要上前去追她时,被一个偷贼造成的混乱阻挡步伐。 他怒不可遏,下马就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让旁边看客直接把人压进官府,平民百姓不认识他,以为是哪家富家公子见义勇为,在一旁拍手称好,围成一圈,让他走都走不了。 最后还是郑坛把他顺了出来。 郑坛年轻时就喜欢这附近的一间酒铺,自己出来打酒,他奇怪打量李煦,问:“太子殿下大清早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您不是该去送钟世子吗?” 李煦跨鞍上马,身形挺拔,冷声道:“敢爬到我头上都没好下场,她不长记性,不教训不行。” 郑坛也明白这两人间又出现矛盾了,摇头笑说:“太子殿下倒真喜欢钟世子,这样也能原谅。” 李煦手一抖,回头看郑坛,语气不好:“胡说八道。” 郑坛平日为人处事圆滑,说话的分寸把握很好,也不清楚自己这话哪里惹到他,便换了种说辞,道:“钟世子应当也是喜欢殿下,要不然怎么敢冒大不韪惹殿下生气?恐怕就是怕分别之后殿下难受。” 李煦突然愣在原地,他没立刻走,攥着缰绳绕郑坛转一圈,问:“她若是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郑坛满头雾水,这喜欢二字别人说出来也罢,一个大男人跑去别人面前说喜欢,这谁受得住? 但他没说出来,他看李煦的表情就只想李煦不讨厌,他只是道:“或许世子脸皮薄,十分腼腆。” “莫名其妙,我和她之间还要分这么多吗?” 李煦不信他的话。 他抄小路赶到城门外,正巧赶上钟华甄和长公主汇合,他勒马停下,钟华甄扶着马车,踩凳准备下来,她的视线抬起来,看向他,只看了一眼,又慢慢挪开。 摆明了不待见他。 李煦心中一紧,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手心冒汗,某一瞬间以为自己真被钟华甄讨厌了,他脑子里搜索不到话语,郑坛的话便冒了出来。 “我也挺喜欢你的,”他干巴巴说,“你想喜欢我就喜欢呗。” 他一开口就让钟华甄差点摔了个跟头,旁边的婢女连忙扶住她。 第70章 城门外的枯枝被雪压住, 地上荒芜一片,冬日清晨总比别的时候要冷清些,来往的人不多。 侯府车队浩浩荡荡, 侍卫披甲带枪。 钟华甄扶着膝盖起身,她看了一眼微微掀帘露出半张脸的长公主, 对李煦说:“殿下慎言,恕华甄先走一步。” 她不想在这里耽搁,怕小七待会哭闹出来。 雪虽停了,但凄冷寒风还在呼啸, 钻进人的袖口,阵阵发凉,婢女给她手中放一个暖手炉。 李煦的手握紧缰绳,薄唇抿成一条长直的细线。 他已经接连被钟华甄下了几次面子,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钟华甄现在不想看见他, 也没打算理他。 “此次前来并非找你,”李煦突然开口, “本宫在最城遇到过一件怪事,想同长公主说说。” 钟华甄倏地站住脚,她回头看他一眼。 最城里值得拿出来提的事,也只有她那个晚上的放纵。 李煦夹马肚慢慢靠近。 她对婢女吩咐两声,婢女行礼前去找长公主。 钟华甄走向李煦, 道:“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 不用太远。” 李煦点了头, 她走到城墙拐角处时, 他对她伸出一只手,钟华甄慢慢呼出口气,把手给他,被他拉上马,坐在他怀里,被他单手搂住腰。 他说:“你倒是聪明。” 钟华甄那天收拾得很好,李煦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朦胧的梦,他确实没有怀疑。可他做过类似的梦,在她身份出来的第二天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她轻声说:“原来你早有打算,难怪这两天一直没动静。” 钟华甄了解李煦的性子,他没在前两天使乱子本身就让她觉得奇怪,总觉不简单,可他一直没动静,她也以为他真的不打算拦她了。 没想到竟然是等在这里。 果然还是他。 她穿一身素色雪青袍,大氅披身遮住身形,李煦穿得却同往常没两样,只是加厚了一些,可他的身体温暖,比她还热。 他的手箍住钟华甄的腰,让马带着他们二人往一旁走,“我思来想去,除了那句父皇赐婚能让你生气外,其他的应该不算大事。” 钟华甄垂眸道:“殿下明察秋毫。” “为什么?” “不想说。” 京城城门附近平坦,西侧有林子,夏日叶片繁盛清凉,冬日光秃秃。李煦没逼她说,他慢慢勒住缰绳,先下了马,又把她抱下来。 钟华甄双手搭他肩膀,就好像在抱他一样。 他顿了一下,把她抱在怀里,不松开。 “你让我丢了那么多面子,我一点都没怪你,留在京城难道不好吗?”李煦按住她的头发,“我护得住你。” “你先松手,被人看见不好。” 李煦不说话。 钟华甄心中叹口气,他确实能护住她,但一个在她对外是男子身份,最后还能说出喜欢的人,她认为……得好好说说。 李煦不喜欢在这方面动脑子,但她已经习惯帮他掩饰。 钟华甄以为自己身份暴露那一天便是他们绝交那一天,他甚至会报复她,可她没想到他们现在还能好好说话。 他或许真的把她当成最好朋友,连她骗他也能原谅。 但她心思从头到尾都不纯,从一开始想得他庇佑,最后变成自己心中有数,他们在一起整整有十年。 “殿下口中的喜欢,大抵和别人心里想的不一样,”她推他,推不开,“喜欢狗儿和喜欢人,其中差别可能有鸿沟之大,被人误会会传出谣言,你若已经娶妻了好说,旁人知道你所思所想单纯,若是没娶,传出不好的名声,大为不妙。” 钟华甄上次在府中摔了一跤,被他包扎手指时被小厮看到过,她当天就寻来那小厮,告诉他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煦道:“我不觉你说的对,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钟华甄费了些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开,李煦任她往后退一步。 她轻捶手臂,抬头看紧皱眉的他,道:“我知道你性子,也清楚陛下给你赐婚,你不可能答应。” 不仅是她,整个京城中知道他脾气的都知道他不会接受,他心高气傲,皇帝的人选就算挑得再好,只要不和李煦心意,那他便觉得别人配不上他。 钟华甄又说一句:“但有的事情,你最好自己分辨,我已经替你处理太多次,好些人都被你吓到过,你若是再这样下去,京中贵女都会避你远远的。” 李煦傲气怎么样她了解,他若有看得上的京中女子,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要再这样把男女间事都寄托在她的周旋上,怕是京中适龄女子都出嫁了,他还在军营和将士称兄道弟,互称喜欢性子。 李煦的马在四周走动,雪地上留下蹄印,这里偶尔有人经过,看到他们两个大冬天在雪里说话,还摇了摇头,觉得年轻好。 钟华甄这些话发自肺腑,但李煦没听进去,他双手交抱,斜靠城墙,看着她。 李煦已经有了一些日后的模样,情爱于他而言是过眼云烟,容貌不过一层无用皮囊,都抵不过能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