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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李贪再也没有听见声音。 画室外静悄悄的。 桂兰方遛弯结束,已经睡了。 耳边传来绵延的呼吸声。 “最后一个问题,新古典主义之后的美术是什么风格?” 成欢手边的啤酒罐子已经数不清了,她从后面置物架上取下那瓶红酒,拧开软木塞,给自己和李贪又倒了一杯。 她脸颊绯红,媚眼如丝,扑朔迷离。 李贪叹了口气:“成欢,你醉了。” 成欢却懒懒把酒杯推到她面前,红唇微启:“李贪,你输了。” 两人拼酒对赌,李贪输得多赢得少,但喝醉的却是成欢。 成欢酒量不算差,比一般女生要好点儿,可她偏偏遇上了李贪。 从来没有人见到李贪喝醉过,她是海量,一箱酒下肚只是面色微红,合县不少人想把李贪灌醉再报复,但他们从未成功过。 李贪喉咙动了动,她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轻轻搁回桌上,“是,我输了。” 红酒比啤酒更加醇厚,顺滑,仿佛羽毛刷过喉尖。 甜到心里。 成欢对李贪的爽快十分满意。 她莞尔一笑,随手翻开历史书,指着那一页,自问自答,“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浪漫啊。” 另一只酒杯折射出红色微光。 有着玫瑰色的旖旎。 李贪垂下视线,在《自由引导人民》的画像上与成欢的目光相遇。 画像上方有一段对浪漫主义的描述:“拿破仑统治结束后,人们对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推崇的理性王国感到失望,寻求新的精神寄托。” 她们投下的影子很近,头顶紧挨着,看起来好像在互相偎依。 但李贪却知道,成欢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距离。 哪怕喝醉了,但在她潜意识里,仍然回避着同人的肢体接触。 “复习结束了。”成欢醉醺醺地笑着宣判:“输的人要有惩罚。” 李贪自觉给自己满上,目不转睛:“不是已经罚过了吗?” 成欢却故作深意地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晃,“作为整场游戏失败的惩罚。” 她微醺,意识清明,但不太清醒。 成欢把视线移回画像,约束和规则似乎随着法国大革命自由女神身上的衣服一同自由了。 她突然诗意盎然,拿起画笔,画笔尾端抵着李贪的下巴,微微勾起,“不如你给我当人体模特吧。” 红酒顿时呛到嗓子眼,李贪猛地咳嗽起来。 * “让我冷静下。” 她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毕竟这需要勇气。 焦躁感铺天盖地,李贪情不自禁点了根烟。 她随身带了火,侧脸点燃,光影瞬间将她的轮廓照得分明,紧接着又迅速黯淡下去。 李贪深深吐了口烟圈。 成欢却直接将她嘴上叼着的烟抢过来,两三步走到窗台,打开,扔了下去。 火光在下坠的寒风中就熄灭了。 “我讨厌烟味。” 成欢嘴角下敛,眉头微皱。 醉酒状态的她似乎不那么爱笑,甚至有点严肃,眼色暗沉。 李贪心想,也许这是艺术家特有的状态。 她并不开心。 被忧郁笼罩。 李贪深吸一口气,点头,背过身去,顺手脱下外套:“好。”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内搭了件白色无袖短衫,上面印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图案有点油画的味道。 眼看李贪就去抓衣角上翻短衫,成欢却奇怪地看着她:“我只是让你当人体模特,又没让你脱衣服。” 李贪卡到半截,耳垂罕见地泛红了。 就在她准备松手时,成欢又上下打量道:“不过我觉得你脱衣服更有感觉。” 李贪背对着她,搂起的衣角露出半截腰线,被冷光源镀上一层柔和的白光。 从腰线往上,是盘根错节的伤痕一路蔓延,似乎看不到尽头。 成欢瞳孔猛地一缩,她小小“呀”了一声,点点头,“嗯,我觉得可以继续。” 李贪牙尖咬了咬下唇,“你到底准备画什么?” “之前还没想好。”成欢诚恳回答,“只是想画你。” 李贪觉得之前灌的那么多酒精终于开始慢慢产生后劲了。 她竟然觉得头脑发晕。 “但现在我知道我想画什么了。” 成欢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相机,镜头对准李贪,咔嚓一下,拍了张照片。 “你……” “模特不可能总是在,照片能够定格瞬间,是很好的辅助材料。” 成欢说完又催促她赶紧把那件碍眼的短衫扔掉。 她让李贪微微侧身,头往左后方偏,露出好看的下颚线,左眼眼角的x型伤疤和满背的疮痍相得益彰,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残缺美感。 肌肤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微凉。 但随即便在凝视中开始发烫。 成欢的语气比想象中的平静,声音从李贪身后传来,“你能站着吗?我想画站姿的。” 保持长久的站立是一件困难的事。 更何况距离膝盖受伤才过了两天。 李贪却回答道:“我试试。” 成欢又咔嚓咔嚓拍了好几个角度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