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邢平淳自外头跳进来,听这话立马接了嘴,“就是就是,怎么菜都是甜的!” “明琥菜色本就是多以酸甜为主,不过听说今夜开的是螃蟹宴。”邢慕铮道。 “螃蟹?”钱娇娘与邢平淳同时眼神亮了。钱娇娘曾经在员外家做工时,有一回员外宴客,厨房赏了两只螃蟹。钱娇娘也沾得吃过一点螃蟹里的膏,那滋味可真是美极了。如今请邢慕铮吃饭开螃蟹宴,那必有很多螃蟹了。 钱娇娘咽了咽口水,邢慕铮发现了,道:“对,全是大梭子蟹,膏肥得很,你既不愿去,那就……” “我又想了想,刘提督诚心请客,我若不去未免太不给人颜面,我就勉强去罢。”民以食为天,美食当前,今日不吃,谁还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螃蟹?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钱娇娘麻溜地将耳环重新带上,邢平淳忙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邢慕铮忍住笑意,对邢平淳道:“就知道吃,早课可都补上了?” “补上了,补上了,我还听曹先生讲了课。”此番上帝都,邢慕铮让曹先生也一路随行。 “那就去请曹先生来,请他一同赴宴。” 邢平淳忙撒丫子去了。 钱娇娘起身道:“清雅,你也一起去罢,先帮我换套衣裳……” “还换什么衣裳,你身上未沾酒气,不必换,刘提督与知州都在外厅等着了,走了。”邢慕铮粗鲁扯了钱娇娘的手臂就往外走,钱娇娘一句等等还来不及说完,就被邢慕铮拉出了门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提督之妻周氏带着女儿刘秀秀与明琥知州夫人黄氏已率众官家眷等在丰月楼中,听得奴才来报大人们将至楼下,忙率女眷下楼相迎。女眷们在楼前站了两排,就见一行衙役开道的车马远远而来,领头的是刘提督与一红衣男子。刘秀秀只见那男子黑眸如墨,玉面俊朗,一袭石榴红长袍配黑色披风更叫人心儿乱跳,竟把身后明琥第一美男子甄总兵给比下去了。 周氏错愕看自家不苟言笑的夫君满面笑容与那男子说话,心中有所猜测犹不敢置信,难道那男子真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邢慕铮?怎能那般年轻又那般好看? 车马到了面前,周氏与黄氏忙带女眷下跪相迎。那红衣男子下了大黑马,将马缰交由他人,自己大跨步走到才停稳的马车旁,打开了车门。刘秀秀大胆偷瞄,只见车内先是探出一只素手来,接着躬身出来一个清秀少妇,披了一件雪白披风,里头也是一身红裳,与那男子的长袍一样颜色,一看就是一对儿。那俊俏郎君抓着那少妇手臂扶她下了马车,爹爹与其他官员都垂手陪在身边。 “侯爷,夫人,下跪者乃我等家中女眷,特来此恭迎侯爷与夫人大驾。”刘提督道。 “请起。”刘秀秀听得那俊俏郎君道。他竟真是原兵马大元帅邢慕铮!她常听爹爹说起此人,还以为是个粗犷的大汉,竟不想如此玉树临风。刘秀秀连平日里爱偷爱的甄昊也不偷看了,站在娘亲身后悄悄偷瞄邢慕铮,心儿怦怦直跳。 刘秀秀扶着周氏起身,刘提督又将她们引见给邢慕铮身边少妇,“侯夫人,此为拙荆周氏,小女秀秀。” 钱娇娘对着周氏点了点头,心中懊悔。原想着不过是跟着来吃一顿大螃蟹,谁知有这么一群黑压压的女眷。这些个可全都是些官太太,大抵多数是大家闺秀出身。照这架势,一会儿定是要男女宾客分开来吃。她难道要面对这么一些个夫人小姐? 刘秀秀细瞧钱娇娘,只道她天生好命,能嫁得邢侯这如意郎君。 周氏又将黄氏引见钱娇娘,甄昊道:“刘夫人,这大冷天的,站在外头见礼怕是冷着女眷,还是去楼上再见过侯夫人,你看如何?” 甄总兵果然是第一疼女人的,周氏只遗憾甄昊家中已娶了妻,否则就将秀秀嫁与他去。周氏心中惋惜,面上笑脸吟吟看向钱娇娘。如若没有钱娇娘,她自是可以作主的,可如今侯夫人就在眼前,她可不敢胡乱作主。 钱娇娘自是点头应允,刘提督与周氏前面带路,一行人忙让了道路让定西侯与夫人先行,清雅上前一步扶着钱娇娘,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头你最大,你就是不说话,她们也会想着法子找话儿跟你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点头应下便是,一切随你心愿,她们不敢多说一句。” 钱娇娘点点头,捏着披风的手指才没那般紧。 果然男女宾客是分开吃的,丰月楼三楼上只有两间宴客厅,专门为达官贵人们的女眷同来准备的。虽说女眷来吃一年不过偶尔一回,但总归有个去处,丰月楼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邢慕铮带着邢平淳和曹先生,与刘提督等人入了左边主厅,钱娇娘在周氏与宋氏的陪同下入了右厅。左右两边都能看见明琥江美景,平常这吃饭的当口,江面总有大船往来,服饰鲜丽的公子哥三五成群,挟十几个姬妾,登楼狂欢,歌童舞女,好不热闹。只是今儿江上早已戒严,并且许多公子哥的老爹就在楼中,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今日撒野。 钱娇娘独坐首位,周氏带女儿屈于左位,知州夫人屈于右位,底下两列则按序而坐。宋氏与清雅立于钱娇娘身后伺候,钱娇娘让宋氏去坐,宋氏无论如何也不敢坐,只说是夫君交待了要好好伺候嫂子。钱娇娘见她将甄昊的话当作圣旨,也没法子便随她去。 一时螃蟹还未上桌,歌姬舞姬丝竹管弦,轻歌曼舞助兴,周氏黄氏果然与清雅所说,寻着各种话儿与钱娇娘交谈,底下众女全都跟着附和。钱娇娘就淡淡点头,偶尔应上一两句。顶多笑一笑,只是她一笑了,大伙绝计是跟着笑的。 原来这侯夫人的头衔这般好用,她原先见了得低头的官太太们,如今都对她奉承巴结。钱娇娘看看清雅,清雅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多会,丰月楼的女侍们个个捧着银盘上来,每个银盘上边都有一个肥大的螃蟹,黄澄澄的煞是可爱,旁边还有个小小的三足银鼎。紧接着又一群女侍送来一盘荷叶盘,钱娇娘一看,里头精致锤子剪子钎子样样齐全。看来这是用来吃蟹的玩意儿了。这富贵人家果然名堂多些,依她说,这两手一掰,把壳一掀,用牙一咬就完事儿了。 器具钱娇娘自是不会用的,她抬头看向清雅,谁知清雅居然也对她摇摇头。钱娇娘低声对清雅道:“你也没吃过?” “吃虽吃过,也是别人帮我开的。”清雅用同样的声音无奈与钱娇娘道。 钱娇娘:“……” 宋氏见她主仆二人窃窃私语,灵光起来,对钱娇娘道:“想来嫂子平常不吃螃蟹,便叫我的丫头替嫂子解蟹可好?” “那就有劳了。”钱娇娘点头。 宋氏忙叫自己的大丫头翠竹上前,翠竹净了手,跪于桌前,拿了剪子熟练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小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等物,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乳白胶粘的蟹膏,呈于钱娇娘面前。钱娇娘一吃,果然滋味无穷。翠竹又慢慢地用器具取出雪白鲜嫩的蟹rou,放入三足鼎器中呈给钱娇娘,钱娇娘都吃了,美得差点咬自己舌头。 周氏自己并不多吃,笑吟吟瞧着钱娇娘吃,说了些吃螃蟹的趣事,又张罗着敬她喝些黄酒,其他女眷也都小心附和着,席上吃得尽兴的大概只有钱娇娘一人。 两刻钟后,钱娇娘将一个吃得干干净净。再细瞧银盘里头,翠竹竟将蟹壳又摆成了蟹的模样,就似没吃过一般。钱娇娘赞叹不已。女侍送来热巾给她净手,另一女侍又呈上一个热腾腾的母蟹。于是翠竹解,钱娇娘吃,还将宋氏与清雅拉着坐在旁边一起吃。钱娇娘一连吃了三个,还觉不够,这会儿又有些饱了,她方才见翠竹解蟹有趣,便叫翠竹下去,她自个儿慢慢解着吃。知州夫人忙道:“邢夫人,蟹壳坚硬带刺,小心伤了您的手,这些粗活还是让下人们来罢。” 钱娇娘心中好笑,这变了身份,连剥蟹壳都成粗活了,“没事儿,我瞧着好玩。” 底下一监事夫人道:“妾也觉着这剥蟹也是一件雅趣,妾也与侯夫人一同玩儿。” 钱娇娘抬眸看向监事夫人,笑道:“好。” 这一说大伙都说解蟹是雅趣了,个个退了奴婢,自己动手。钱娇娘暗叹好笑摇头,拿剪子剪去两个大钳。此时有一婢子自外进来,走到钱娇娘身边道:“夫人,侯爷说了,蟹虽好吃,但性子太凉,夫人莫多吃了,顶多只能吃三个,叫我来看着您。” 钱娇娘拿蟹钳的手僵在半空。 女眷们都轻笑起来,有的羡慕有的轻叹。黄氏笑道:“侯爷这般爱护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气呀!”她话说得轻松,心里却震惊不已。黄氏看邢慕铮面相,虽俊俏却是铁面厉眉,这样的男儿向来杀伐决断,怎会对妇人有这等柔情? 底下也都附和着赞叹一片,都夸邢侯是难得一见的体贴丈夫。 谁知道他被蛊虫咬的脑子那里又不对劲儿了。钱娇娘娇颜微热,她清清嗓子,放下蟹钳拿了小斧道:“我原就不吃了,我剥来给别人吃。” 周氏打趣道:“若我家老爷如侯爷般体贴,我不吃都饱了。”女眷们都道:“可不是么!” 钱娇娘这下脸更臊了。 正值此时,大家听得外边一声大喊:“走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女眷皆花容失色,钱娇娘站起来,四处未见浓烟冒出。提督夫人也慌了神,忙与钱娇娘道:“侯夫人,咱们快下去避火罢。” 钱娇娘道:“先不必惊慌,应当不是楼中着火。” 话音未落,一小厮跑进来与众女眷道:“小的奉大人们的令,来告诉奶奶们不必惊慌,走水的不是丰月楼,此处安全无虞。” 众女都松了口气,有人念起阿弥陀佛来。钱娇娘却走向厅堂外建的观景台,周氏宋氏等人连忙跟在身后。岂料邢慕铮与刘提督等人都已站在他们厅堂的观景台上了,都往左侧眺望。钱娇娘越过他们,看见凶猛的熊熊火光在不远处燃烧。那个方位是民居,每家每户挨得紧密,偏偏风势渐大,那火竟越烧越旺,仓皇逃出的百姓越来越多,拿着水桶去救火的汉子也越来越多,隐隐还能听见娃儿哭闹的声音与鸡鸣狗吠。 “李统领,赶紧通知水师避水监前来灭火,在底下调一半人马前去增援。知州大人,也借衙役一用。”刘提督道。 州府内走水是常见的大事,明琥州向来交于水师处置,衙门做为下手。水师军里有个专门的避水监,就是为了提防失火而设的。 邢慕铮不曾回头,只沉声道:“火势凶猛,当将全部人马调去灭火。” “将人全部调去灭火,此处就……” “无妨,明琥民居密集,刻不容缓,保护居民要紧。甄昊,你也赶紧带人去救火。” “是。”甄昊今日虽是休浴,但听得邢慕铮一声令下,立刻转身而去。宋氏常在深闺,哪里见过这等险恶,她脱口而出,“夫君小心!” 邢慕铮等人这才转身,发觉钱娇娘一干女眷。甄昊对宋氏温柔一笑,“这点小事,我去去就回,你陪着嫂子继续吃螃蟹罢。”说罢甄昊便与李统领等人一同下去了,只是临了看了邢慕铮一眼。明琥知州也暂且告退,赶忙下去调兵遣将。这火来得不巧也巧,倘若他与刘提督能在漂亮地将事儿解决了,邢侯在天子面前提上一两句,他俩都能面上有光。只是千万不能把事儿给搞砸了。 所有人都紧张之时,邢慕铮却隔空问钱娇娘:“吃了几只螃蟹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飘向钱娇娘,钱娇娘暗磨银牙,就不想搭理他,“丑儿呢?” “他、他睡了。”邢慕铮似是考虑了一下,钱娇娘眯眼,莫不是他自个儿喝高兴了连儿子也不知道在何处了? “这里无事,你与夫人们进去罢。”邢慕铮摆手。 周氏与黄氏听了,忙请钱娇娘入内。钱娇娘又看几眼不远处放肆燃烧的大火,转身往回去。这时她正听得阿大道:“大帅,这儿的屋子与武州那边儿相似,挨得太紧密,所以烧起来也跟那边儿似的,煞不住。” 钱娇娘蓦然转头,“你说什么?” 邢慕铮看向钱娇娘,阿大这才知道钱娇娘在问他,扭头见钱娇娘神情怪异,摸摸脑袋道:“夫人,属下是说这地儿跟武州的房子建得都太近,火一烧起来就煞不住。” “你见过武州大火?” “见过,我跟大帅都见过,好大一场火,差点没将整个武州给烧起来!”阿大道。 钱娇娘又问:“你们何时见的?” “何时……”阿大为难地又摸摸光头,看看邢慕铮,“这属下可记不清了……是多少年来着……” “动作快点,跟上!”底下一声大喝,明琥衙役与水军集结完毕,在甄昊与李统领的带领下迅速整队跑走,很快消失在巷道尽头。大风吹来夹杂着火的焦气,带了些许焦躁的诡异。底下看守的士兵全都离去,好似突然人去楼空,安静了许多。 大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 丰月楼却陷入莫名的死寂。 “大帅。”阿大警惕地叫了一声。 “嗯,”邢慕铮面色淡淡,“你护送夫人进去。” 话音刚落,一厨子打扮的男子自二楼飞身而出,落在钱娇娘这边的观景台上栏杆上。他面露凶光,利匕现出直击邢慕铮。邢慕铮眼神陡变,脚尖点地,还不等那刺客反应过来,邢慕铮已然抽了宝剑将他一击致命。 女眷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全都抱头尖叫起来。邢慕铮拉过钱娇娘,将她护于胸前。 突如其来一场大火,若非是意外灾祸,便是有人指使。身经百战的邢慕铮等人已经见过这招声东击西之计不止一回了,他一看见那大火,就怀疑有人搞鬼。只是底下人若不走,搞鬼的人又怎会现身?邢慕铮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然而刺客上来便离钱娇娘那般近,明知刺客目标是他,邢慕铮仍提了心,生怕钱娇娘有一丝闪失,一剑将人刺死。又有几个刺客飞身而上,阿大与两个武将忙抽了武器跳了过来,“大帅小心!” 钱娇娘推他,“你放开我,他们找的是你,与我不相干!” 危急时刻邢慕铮仍气得笑了。这没良心的东西,他怕她遇险,她却巴不得跟他撇清了干系。不过这小没良心的说的却是对的,他们的目标是他,她离他越远越好。邢慕铮放开钱娇娘,钱娇娘立刻跟泥鳅一般溜了,抓了清雅的手就往里头跑,“还愣着干嘛,快躲起来。” “保护夫人。”邢慕铮对阿大道。 “可是大帅,他们都是冲着您来的!”阿大挡住一人攻势道。 邢慕铮加重语气,“保护夫人。” 事不过三,邢慕铮的命令从不会说第三遍,倘若手下第二遍还不曾听令,那么定是军法处置。阿大惟有听命退进厅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少了牵挂,邢慕铮总算可以冷静面对刺客。缠斗过后,还活着的有三个刺客,二男一女,用的都是暗杀用的短匕,刀刀致命,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来势汹汹,女眷们远远躲着尖叫不已,刘提督拿了大刀冲上来,不会武功的明琥知州与其他文官各自抓了花瓶等物当武器,徘徊不敢上前。 保护邢慕铮的两个武将都受了伤,刘提督也被女刺客踢了一脚,险些就要命丧利刺之下,幸亏邢慕铮以剑挑开,刘提督才逃过一劫。 三刺客将邢慕铮围于正中。邢慕铮冷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手腕一转,嗜血无数的宝剑垂于身下,剑身染红,强壮的身躯直立如松,却似是蓄势待发。钱娇娘远远的自立珊瑚架后探头,想看看情况却被跟来的阿大挡个正着。 “夫人,属下护送您离开!” 钱娇娘抬头看看阿大,又偏头看向已是一片刀光剑影的缠斗几人,“你不去保护你主子过来作甚?”是个人都能看出是谁需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