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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启虽然疲惫,可也没有睡好。岳夫子和孔侍中都说不会帮着他进宫面圣,他得怎么办?他到底有个爵位,是不是可以直接要求见皇上?可是该通过谁去要求?他明天得打听一下hellip;hellip; 思虑中,卫启睡着了,他又一次梦见了叔叔mdash;mdash;他是小石头!还是个小孩子,坐在叔叔的腿上,被叔叔抱着,趴在桌子上写字。叔叔在身后说:小石头啊,写得差不多了,下来啦。rdquo; 他摇头:不!还要再写两个!rdquo;这么坐着,多舒服! 叔叔叹道:小石头这么用功啊,日后还不成个大文豪?rdquo; 他不知道大文豪的意思,可是咯咯地笑起来hellip;hellip; 卫启的嘴角浮出笑意hellip;hellip;帐帘猛地掀开,汪氏厉声道:卫启!你醒来!rdquo; 卫启是谁?哦!是我!卫启睁开眼睛,一下看到了母亲扭曲的脸。 汪氏颤抖着:你hellip;hellip;你竟然想进宫,为许家求qíng?!rdquo; 卫启皱了眉,坐了起来,说道:我想让皇上赦免许家幼儿,卫家灭门时,他们还没有出生,没有罪hellip;hellip;rdquo; 听到卫家灭门rdquo;这几个字,汪氏怒火万丈,她狠狠地打了卫启一个耳光,骂道:你这畜生!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知道卫家灭门?!你知道卫家多少男子被斩首在闹市?!他们有的多文才,有的jīng武艺,你爹才二十六岁!俊美儒雅的郎君!他们有什么罪?是谁杀了他们?许相!皇上亲口赦了卫家的稚子,可许府派人追出城去!你二叔的孩子才七个月,被活活摔死在石上!你三叔的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一起被捅死hellip;hellip;他们是你的血亲!就是卫府的女眷,也没有下场!你的二婶貌美出众,被活活糟蹋死了!你hellip;hellip;你这个瞎了眼的!你不报父仇,竟然想宽恕仇人的孩子hellip;hellip;rdquo;她边说边哭,一次次打卫启的脑袋。 卫启的脸上又露出木然的表qíng,不声不响,任汪氏打骂。 汪氏哭了一会儿,见儿子的脸都被打红了,气道:来人,给他洗漱吃了早饭,去后院祠堂!rdquo;她转身出去了。 卫启任人服侍,早饭只喝了一小碗粥。然后,他跟着仆人走到了后院的一间小院子里。正房的大门dòng开,里面是一张巨大的供台,供台上摆满了牌位,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片林木。 汪氏站在供台边,见儿子走入门中,汪氏指着牌位说:这是卫家死去的人,你的长辈同辈,你对他们说,你要为许家求qíng!rdquo; 卫启呆呆地背诵般地说:我要为许家的幼儿求qíng,卫家灭门时,他们还没有出生,他们没有罪hellip;hellip;rdquo; 汪氏又哭了,举手发了疯一般打儿子:你这个背祖忘宗的畜生!许家的幼儿没有罪,那些卫家死了的幼儿就有罪吗?!既然卫家的孩子们被杀了,许家的孩子就得死!这是报应!你怎么能不懂这个道理?!许家那个畜生!hellip;hellip;rdquo; 卫启不躲闪,可是眼睛红了,出声道:不能这么说我叔叔hellip;hellip;rdquo; 汪氏呸了一声:你叔叔们的牌位在这里!你叫谁叔叔?!你跪下!你跪下!rdquo; 卫启闷闷地说:我要出府!rdquo; 汪氏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儿子还想出去,双手去撕打卫启,放声尖叫:你敢!你敢!你跪下!你不跪下,我就磕死在这里!rdquo;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哭了,一个婆子叫着:伯爷!夫人受了那么多的苦啊!那时夫人用瓷片划了脸,又被人毒打,活下来多不容易啊!rdquo; 卫启走到了供桌前,跪在了一方垫子上。 汪氏这才安静些,哭着说:你是卫家唯一的后代!你要对得起死去的这些人哪!你要为他们报仇啊!他们的命都在你身上!你怎么能为仇人求qíng?你是鬼迷了心窍了!rdquo; 有婆子劝道:夫人,伯爷还小,有话慢慢说啊。rdquo; 汪氏问儿子:你说,你还去不去gān傻事?rdquo; 卫启面无表qíng地沉默着,汪氏气得又要打他,被几个婆子拉住,汪氏指着卫启说道:你父亲若是在,一定用家法打死你这个不明事理的东西!你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吃饭!rdquo; 卫启没反应,汪氏给两个婆子使了眼色,被人扶着走了出去。 屋中安静下来,留下的婆子里,一人小声说:伯爷,你别怨夫人,她是为了你好啊。如果伯爷出去说错了话,皇上不喜,卫家又会有危险哪。rdquo; 另一说:伯爷,你坐坐?没事的,夫人只是一时生气,不是真的要你跪久了,你跟她说不去给许家求qíng就是了。rdquo;hellip;hellip; 卫启不说话,直挺挺地跪着,眼睛看着牌位,可又似没看牌位。 他长了这么大,这是头一次罚跪。叔叔身体不好,别说打人、骂人,大声说话都没有力气。只有岳夫子曾对他斥责过,他回去撅了嘴,叔叔就会安慰他:小石头是个明白孩子,响鼓不用重锤敲,说清楚了就行了,是不是?rdquo; 有一次,他听见洪爷爷说:阿惟啊!你别把小石头宠坏了!rdquo; 叔叔笑着:大伯,您和大伯母也在宠着我,我有的太多了,怎么也得把这宠爱分出去一些。rdquo; 洪爷爷笑:阿惟真会说话。rdquo;hellip;hellip; 卫启的目光里有了一丝苦涩mdash;mdash;他是被宠坏了,被卫家的仇人宠坏了。 母亲和岳夫子说的那些话他都明白,他也曾义愤填膺,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病重的叔叔,所以他才会领兵去抓捕他hellip;hellip; 可是叔叔死了之后,卫启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他是卫家的后代,理所当然该为卫家报仇,但他也是叔叔的亲人!叔叔何止救了他,叔叔给了他十年快乐的时光,抱着他写字,给他雕了跳棋,做了玩具,陪着他做功课,给他讲了那么多故事hellip;hellip;因为不想麻烦洪家给个小孩子过生日,叔叔总在他生日时说想吃甜糕,洪奶奶给做了,叔叔会对他说生日快乐,让他chuī一下蜡烛,再许个愿。那时的他总说想再见到娘亲,叔叔笑着点头,从来没说过卫家一句坏话hellip;hellip; 而他用什么回报了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对他无限宠溺温柔的人? 一念至此,他就感到胸口痛得要死!原来叔叔给他的宠爱已经长到了他的骨子里,若是想偿还背弃,他只能剜ròu剔骨。 他qiáng烈的qíng感已经不再理会他以前学习的种种教条,听着母亲的谩骂,他在脑海中看到的是那个蓝衣少年向他伸出手来hellip;hellip;他眼前一片血红hellip;hellip;那个少年嘴角带着血迹,在马上抱着他,迎着风轻轻咳嗽hellip;hellip; 卫启的心硬成了石头,听不进去母亲任何话!但他心甘qíng愿接受母亲对他的殴打:他既然与卫家的仇人同了心,卫家的亲人怎么能不恨他?恨就恨吧,他管不了那么多了hellip;hellip;他心中只惦记着一件事mdash;mdash;叔叔十四岁,救下了仇家的幼儿。他也十四岁,能做到吗?他不管,他只知道他要像叔叔那样,豁出命去也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