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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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霁很久没有做梦了,这一回不知为何,他梦见了嘉让,她依旧是应家的三小姐,因为万烨的倒台,姜家与应家站错了队,从而受到株连,应有期与两个儿子被流放岭南,为了保护应夫人,应有期在前夜休妻,将应夫人送回了平都娘家,一并带上了嘉让。 却被追捕而来的官差拦住了去路,应夫人被休弃之后已经没了待罪之身,但应有期的女儿却逃脱不了充入教坊司的命运。 他眼睁睁的看着嘉让被锁链捆住了白嫩的双手,印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那姑娘被吓破了胆,咬着唇一直哭。 李霁心急如焚,恨不得将那些官兵粉身碎骨。 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看着她被推进了教坊司的大门。那姑娘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应家从未让她出去参加宴会,与人交际,那么单纯的一个姑娘,不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只以为是京中大牢,在被得知是官妓之时,万念俱灰,她宁肯死,也不受这样的屈辱。 但她模样着实太过惹眼,教坊司的姑姑自是不会让她如意,将人灌了药,直接献给了李霖。 与李霖一同上了画舫的他在一旁冷眼看着,穿着暴露的女子一脸媚态却满眼寻死的空洞让人心中一惊。李霁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被李霖捕捉,李霖见他有兴趣,有意拉拢的将人送给了他。 李霁拒绝,他对女子毫无兴趣,这次和老四出来也只是为了江淮私盐案一事。 李霖见他拒绝得干脆,索性转手送给了大胜归来,坐在一旁喝酒的崔鹤唳。 “七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既是同盟,现在扳倒了老三,定是要好好助兴一番,从前当你年岁小,如今快弱冠了,再不沾沾女人的身子,难道真要成仙不成?” 李霖打趣完了李霁,转头便对崔鹤唳称赞道:“肃玠,此次回京清算了万烨,你功不可没。” “不敢当。”崔鹤唳一贯少言寡语。却紧紧盯着站在三人面前的女子。嘉让身子里的药绵密的爬满了周身,动一下都是陌生又可怕的情/潮。她站在这里如同一件大街上的货品一般,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羞愧得恨不能立马自尽。 李霖爽朗一笑,看出了崔鹤唳眸中的意兴阑珊,对面前的小美人倒是过分的关注,想着是官妓,今日给了崔鹤唳,明日他再来春宵一刻也是一样的,“美人配英雄,肃玠,这小美人是少见的好颜色,本宫先让给你了。” “那臣就多谢四皇子。”说完,将面前玲珑有致的女子一把抱起,在二人的注视下,将嘉让抱进了厢房。李霁听着里头衣服被撕裂的声音,立马被惊醒。 帐子里黑漆漆一片,李霁惊慌的挥开了床幔。 江公公见皇上只小睡了一觉而已,怎么额上汗津津的?脸上也没了血色。 “陛下怎么了?” “应嘉让的消息呢?”声音里尽是方才梦中的惊慌之色。 恰巧这时,斑影求见,李霁让人进来,斑影抱拳跪下,“陛下,应小姐自高丽离开后,行船至渤海湾,遇海上倭寇,这一群人应是有组织有预谋行事,应小姐不幸坠入海中...” 斑影素来刚正,这时却不敢看李霁的反映。 江公公格外担忧,只见李霁眉间一抹厉色甚是可怖,面色更是铁青,下颚似是一根被拉满的弦,紧绷得吓人。 “陛下,应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您...”江公公话还未说完,李霁硬生生打断,“派一支暗卫,随朕前去渤海湾。”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江公公整个人都慌了,皇上都走了,这还如何上朝? “传令下去,渤海湾留有东瀛余孽作祟,朕派兵清剿。” 说完,立马御驾出了宫门。 ...... 嘉让被渤海湾附近的一群海女救上岸之后,大家纷纷围着这个面容精致漂亮的小公子,小蛮二话不说,解开了嘉让的衣襟,众海女纷纷惊呼,“小蛮你疯了,脱男人的衣服,你是要嫁给她的!” “是啊是啊,她细胳膊细腿的,你嫁给了她,饭都吃不饱!”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把嘉让救上岸的海女皮肤黑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众人噤声,连忙背过身去,生怕看见了男人的身体。 小蛮手哆嗦着解开了嘉让的里衣,里面白生生一片,比刚剥出来的扇贝rou还要白嫩,再瞧瞧自己被海水泡得皱巴巴的黑爪子,顿时觉得嫁给这样俊俏的小公子也是蛮好的。 脱完之后,看着她胸前缠上的布条,小蛮手一顿,接着将布条拆开,瞬间一惊,怪不得刚刚按压她的胸口,还是不能把海水弄出来,原来缠上了束胸布。 原来她还是个女孩儿! 小蛮来不及多想,接着按压着嘉让的胸口,终于,昏迷不醒的女孩嘴中吐出了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小蛮惊喜的同海女们道:“她醒了,她醒了!”喊完还不忘将嘉让的衣服裹上她袒露的胸脯。 海女们看着睁开一双凤眸,迷迷糊糊的嘉让,几个少女脸上瞬间就红了,同旁人窃窃私语道:“她是哪里人啊?长得真好看。” “该不会是姑苏的小郎君吧?我听阿爹说,姑苏的男人都是水做的...” 小蛮见嘉让的模样傻乎乎的,同其他海女道别,将采来的鲍鱼扇贝往肩上一背,同嘉让说道:“你跟我回家吧,我可以给你做饭吃。” 嘉让点点头,她的脑袋很疼,小蛮就拉着她的手慢慢的走。 “你叫什么名字?”小蛮问。 “我叫...我叫...”嘉让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第116章 渤海湾附近是一大片渔村, 男人们出海,女人们在家做饭带孩子,似小蛮这种家里只有一个阿婆的绝户, 在村子里没人撑腰, 日子过得很是辛苦,就连以后嫁人都很难。 所以, 她不能跟着男人出海,但可以做海女维持生计,赡养阿婆。 虽然嘉让撞着脑袋失忆了, 但小蛮见她浑身散发着与渔村格格不入的书卷气,又实在好看的紧, 一看就不是她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小蛮忍不住问道:“你是妈祖娘娘派来的仙女吗?” 嘉让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只记得有很多人想要抓她,她逃跑的时候撞到了什么东西,震得头晕晕栽栽的,然后掉进了海里,就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蛮觉得她可怜, 边做饭边安慰她:“以前也有在海里撞着脑袋的人,过几天就好了,阿婆说, 海是很神秘的, 我们要敬畏大海。你一看就是个好人, 妈祖娘娘会保佑你的!” 嘉让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好人。 “小蛮,你家里的人呢?”说完,小院子外走来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太太。 “那是我阿婆,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小蛮阿婆老花眼,看见小蛮带人回来了,太远了瞧不清长啥模样,声音颤巍巍的道:“丫头,是海娃来了吗?嗨哟,阿婆就知道海娃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 嘉让见小蛮的手一顿,撇了撇嘴,道:“阿婆,是我朋友,不是海娃,你以后别提他。” 阿婆一愣,眯着眼睛努力的看着嘉让,疑惑道:“怎么会呢?我今儿看他下学,在村口碰着他,还嘱咐他来家里看看你,他没来啊?” 嘉让看着爷孙二人,对佝偻着背的阿婆道:“阿婆好,我是...我是小蛮的朋友。”嘉让依旧下意识地用着少年音色。 阿婆一愣,“咋还是个男娃娃嘞?小蛮,你怎么敢和别的男娃娃处在一块?你都是和海娃定过亲嘞,你可不许糊涂啊!” 一说完,院子外就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大娘,她一脚踹开了小蛮家的院子,叉着腰破口大骂道:“个死老太婆子,我们屋头早就同你们退亲了,死虔婆还来败坏我海娃的名声,看我不拆了你家院子!” 海娃娘说完就开始砸院子里的东西,嘉让一开始被她这凶悍的模样唬得一愣,趁着这空隙,海娃娘直接抡起了劈柴的砍刀,往院里养鱼的大缸砸去,一时间,鱼缸哐的一响,全部裂开,鱼和水全部涌泄而出。 嘉让看了一眼气到发抖却不敢发作的小蛮,还有一脸焦急的阿婆。心下一思忖,道:“大娘且慢。” 清润的男声一起,海娃娘果然止住了撒泼,她顿了一顿,刻薄的面相狐疑的打量着一派清正的嘉让,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小蛮,随之音调一变,“哟!你这绝户家里还有男人呐?小蛮,不是婶子说你,我家海娃现在可是童生,到时候是要考秀才,做夫子的,你有什么脸嫁来我们屋头?不是要嫁人吗?这不就是个男人吗?” 小蛮不理她,将破鱼缸里的鱼一条条拾起来。 嘉让却笑着道,“婶子莫要胡说,我是从镇子上来的,和海娃一个书院,海娃说她娘最是亲和,怎么...?”嘉让一脸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海娃娘。 海娃娘面上讪讪,镇子上来的,还是海娃的同窗,她可不能给海娃的同窗留下坏印象,连忙道,“小郎君,你不知道,这丫头坏得很,纠缠我们家海娃,海娃是要读书的哩,不能被她耽误了。” 说完便留下一地鸡毛,拍屁股走人。嘉让知道小蛮有难处,便没问到底怎么了,毕竟她也是个外人。 到了晚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小蛮给嘉让拿了一套她自己舍不得穿的衣裳,道:“这是我去年做的新衣裳,你比我高,应该合身。” “你的衣裳,怎么不做自己合身的?”她哪里知道,穷苦人家一套衣裳要穿好几年乃至十几年,女子将衣服做大一些,遮住身体曲线,不至于遭男人惦记,若是长高了以后也能接着穿,到时候怀孕了也不会勒着肚里的娃儿。 嘉让听完这些,面色沉凝了下来,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男人的话语。 【你若是留在女学,那么以后,和你有一样志向的女子也就多了一道选择。】 嘉让甩了甩脑袋,对小蛮道:“今天那个凶巴巴的大婶说她儿子在读书,认为你配不上他,小蛮,你这样好,我觉得他才配不上你呢!” 小蛮抿嘴笑了笑,“今天还要谢谢你替我赶走了她,你不知道,我们这个村读书人少,金贵,海娃要是考上了秀才,可以讨村长的女儿做媳妇儿,我只会下海,他当然不想娶一个海女...” 没由来的,嘉让心里闷得难受,这是大齐所有女人的命吗?离不开嫁人生子,失去自己的价值去成就另一个男人? 她道:“如果你也能读书识字,做夫子,做女先生,他们哪还敢看不起你?” 嘉让说得激动,小蛮被她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有一束烟花在绽放似的,随即又暗了下去,“我没有钱上学认字,再说书院也不要女子...” 嘉让心中一热,大声道:“我可以教你啊!” 第二日,整个渔村都传开了,小蛮救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在她家炕头躺着,村里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嘉让跟着小蛮光明正大的去海边,她家没有纸笔,也买不起纸笔,嘉让便在她下海上岸后抽空教她认字,既不会耽误她的生计,也能有空闲认字。 虽然嘉让失去了记忆,但她却发现自己还能认字,还能背诗。所以捡了根树枝,在沙滩上写写画画。 二人这般动作引来了不少海女围观,大家一个个嗤笑着小蛮:“还想做女夫子呢小蛮?饭不要吃啦?” 见二人不搭理她们,依旧埋头念念有词,三天过后,小蛮已经会了三十个大字,沙滩上开始有两个海女也来听嘉让怎么教嘉让识字。 一听不得了,那拟人化的几个字,栩栩如生一般印在了几人的脑袋中。 “馬,你们看,高头大马,所以这上面是马头,马头这里是马的眼睛,眼睛是目,这里是它的鬃毛,这里是它的尾巴,下面四个小点,就是马的四条腿...” “小郎君,我会写了!”有个海女拿着树枝在沙子里一笔一划的写着。很是高兴。 嘉让一看,夸赞道,“你的字很端正,很漂亮!” 海女一听,脸都羞红了,海也不下了,就蹲在嘉让身旁,如饥似渴的同她认字。 这时,不远处好几个人带着家伙什赶来,为首的那人便是海娃娘,她大声喊道,“就是他,这个小混账冒充书院里的读书郎,还住进了绝户家,我看这人来路不明,是要给咱们屋头抹黑啊,村长你看看,她还教小闺娘认字,她想干嘛?她想祸害咱们屋头的小闺娘不成?” 嘉让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站起了身,身旁几个海女也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 海娃娘将嘉让在沙子里写的字全部用脚给推平了,大言不惭道:“教女娃识字,脸皮都不要了!村长,要我说,把这yin贼直接沉海!” 几个年轻的海女一惊,小蛮将嘉让护在身后,母鸡护崽一般,警惕着看向海娃娘,大喊道,“她不是yin贼!”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小蛮虽然目不识丁,但她觉得,嘉让就是妈祖娘娘派来的神女,只不过神女下凡会失去天上的记忆,所以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要不然她一个女子,坠海了还能活着,还认识那么多字,还给她讲《山海经》,《西域游历》,这些是她在村里根本接触不到的知识。 “护着这野男人这么紧,小小年纪不学好,幸好我家海娃心智坚定,没被你缠上!村长你看看,这yin贼身上还穿着小蛮的衣裳呢!” 此话一出,大家盯着嘉让身上的衣裳,少年郎气质出尘,这衣裳虽然宽大,又是禁脏的莲青色,却也被他穿得像翩翩公子似的。仔细一瞧,的确是小蛮的衣裳。 村长铁沉着脸,让身后的几个汉子上前绑了嘉让,嘉让原本想好了法子怎么对付这些人,怎知小蛮推开那几个汉子,下跪向村长道:“侄女没求过阿伯,但这个男人是我从海里救上来的,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阿伯不能将她沉海!” 嘉让:“......” 众人面面相觑,村长也有点分不出个所以然,一旁的几个海女也求情道:“是啊是啊,村长您可怜可怜小蛮吧,这个少年郎会认字,他给小蛮家做上门女婿,他们家就有男人了!” 村长打量着嘉让,又看了看几个海女,出声道:“你真会识字?” “她不仅会识字,还会八股文呢!”小蛮立马出口,因为她知道,就连海娃都不会八股文,说是八股文那是举人才会的东西。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海娃娘不信,阴阳怪气道,“八成是个骗子,上回她就骗我说是海娃的同窗。还会八股文,那我家海娃还能考状元哩!” 嘉让不紧不慢道:“村长,我的确会八股文,您若是信我,我便先从破题,承题,起讲开始。” 村长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嘉让便跟着人前去了杨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