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知道了。”舒雨让阳阳继续去摘葡萄,鼓励他摘了洗干净,晚上端出来给大家纳凉的时候吃,算他对家里做的贡献。 邮局的人也不会天天来长尾镇,攒到一块一个星期送一回,所以常常几封信一块送来。 还真是有好几封,jiejie,丽姐和路阿姨。 舒雅的信直接了当,问她考试情况如何,让她在家等着,她会按约定的时间打电话过来。 丽姐的信说的也是请她来玩,重点介绍了自己的生意,说婚纱租赁的生意特别好,她还学会了化妆和盘头,又招了两个店员都有点忙不过来。抱怨说结婚的人都扎堆,天天早起给人化妆盘头,快累死了。 感谢她支招的同时,也带着一点小小的炫耀。毕竟来京城之前,犹如丧家之犬,带着满满的忐忑和担心。 好强又风光了好几年的人,忽然一下子落了下风,叫人瞧到了自己的落魄样。当时不觉得,这会儿反过劲来了,心里肯定有些不舒服,也算人之常情。 舒雨笑了笑,将她的信放到一边,丽姐这个人不错,可是自尊心太强了,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刚者易折,上善若水,这句话放在性格上也适用。 路阿姨的信主要是通知她出版的事已经谈好,因为舒雨没有对价格讨价还价,主要是条款和年限,其实还算好谈。这边已经开始校对,就差一个合同。问过舒雅,知道她暑假要来京城,便让她干脆来了京城再签合同。 放下信,舒雨第二天便等来了jiejie的电话,当然是打到不远的小卖部,人家扯着嗓子一叫,这头便过来人。多数时候都是约定好的,比如舒雨就直接按时间等在小卖部,时间一到电话铃便响,不用问直接接起来。 “毕业证拿到了吧,要我说等什么毕业证啊,浪费这么长时间,就该考完试就来。”舒雅在电话对面“噼里啪啦”就是一大通。 “那可不行,毕业这么重要的事,再说还要拍大合照呢。我和程燕也去照相馆拍了合影,总之好多事情。”最主要是,还得在家里把布料剪裁分类出来,交给常红心,她才能放心出门。 “你是不是故意等着高考完了才过来。”中考和高考差着大半个月呢,中考是六月初,高考是七月初。今天刚进七月,再耽搁个几天,正好高考完。 高考是全国统一的时间,后来才改到六月,现在还是七月初。而中考的时间由各省自己决定,有早有晚,而他们省是六月初的几天。 “我等这个干嘛。” “路晁不是今年高考吗?”舒雅想了想说道。 舒雨都懒得跟她生气,“这都不挨着,你想你meimei点好,行吗?” “得,不挨着,这可是你说的。”舒雅在电话那头做了个鬼脸,心想再等几年看看吧,看在你还小的份上,不跟你说那么多。 知道程燕考上中专,舒雅在电话那头啧啧好几声,又问她,“你真不后悔吗?” meimei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中专,如果考上,用不了几年就能分配工作吃皇粮。能够放弃眼前可以看到的好处,而去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舒雅都想不明白,meimei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 虽说她也愿意meimei考大学,最好考到京城,甚至还鼓励她,但这种事,万一呢。 “不后悔。”真正后悔的只有这几年考上中专的学生。 初中成绩最好的几个人,选择中专放弃高中和高考,殊不知他们的学历只给他们带来了短短数十年的风光,然后便以极快的速度陨落,最后变成提拔干部都达不到学历标准的低学历。 如此大的落差,也不知让多少人悔不当初。 她之所以没有劝程燕,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在事业上没有野心的人,邮电局的工作稳定,而她一直在吴县过着幸福的小康生活,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必要强求她去改变。 事实上,也是有改变的,前世的程燕并没有考上中专,而是高中毕业之后母亲选择内退,让她进邮局上班。如今考上中专,可以直接分配,不用母亲退休,对他们全家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好的改变。 “反正你主意大,你的事忙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请假回来接你了。”舒雅肯定不能让meimei一个人上京城,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家里人不可能放心。 “你可别,来回几十个小时的火车,谁受得了。我跟人说好了,还记得省城的两个业务员吧,他们过几天要上京城,我让他们帮我买了票,然后舅舅送我去省城跟他们一起上车。到了地方,你来车站接我就是了。” 业务员都是省城有工作单位,有名有姓的人,再加上他们一直想找机会谢谢舒雨,那头接了电话一口答应下来。 舒雅想了想,“那也行,可说好了,在车站等着我去接你,没见着我可不许跟任何人走。” 舒雨还能说什么,只能都应下来。 结果付了接电话的钱,小卖部的老太太又叫住了她,“小雨,我问问你,你和你舅舅每次去川市,弄那么好些布料回来,是干嘛使的。” “家里的熟人,给我们介绍了一点活,帮着加点工,赚点辛苦钱呗。”从川市拿布料回来,一次二次不打眼,老这么干,邻居可不都上了心吗。 抽空就要问一句,舒雨早就准备好标准答案,问了就送你一份。 “哟,那还要不要人呐,我家有个表侄女,手上的活可是利索着呢。” “人家是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照顾我们的,越到后头活越多钱越少,干一年也赚不到二百块,贴补一下而已。” 一听一年都赚不到二百块,老太太顿时没了兴趣,她开个小卖部,一个月也有二百块的利润呢。 想到这里,顿时优越感又上来了,“也就是你舅妈是农村出生的,要是换个城里人,可不给你干这个。” “可不,城里人发财的机会可多着呢,您的表侄女哪里用得着别人照顾,您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她花的。” 舒雨不轻不重把话送回去,带着一脸笑意往家去。 第66章 闲话 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 金明天带着舒雨去了省城, 皮革厂的业务员很热情的让他们住到厂里的招待所。 第二天登上火车,金明天就在省城拍了电报去京城,这才又坐车回去。 金外公在家里埋怨呢,原本他是想送的, 可外孙女偏不让。 “小雨当初让你说在那边呆上一个月,是谁说不肯的,非得送了人就回来。你不放心小雨一个人去, 她也不能放心一个人回来不是。”金外婆劝老伴。 “明天去人家厂子里打听过了, 正而八经上班好多年的职工, 再说小雨那么聪明, 怎么可能会有事。”十四岁在农村, 都不能被称为孩子了,金外婆反倒比老伴看得开。 火车上舒雨拿出一大早在省城买的烧鸡, 请他们一起吃。 “哟, 这是李大娘家的烧□□,他们家做的味道最好, 你们可真会找地方。”一推旁边一位,“你前几天不是还嚷嚷想吃吗?赶紧吃两口,省得以后想吃啊, 都不一定吃得上了。” 另一个业务员拿了一块鸡rou一口咬下去,“你这心里还憋着气呢。” 见舒雨一脸好奇看着他们,起头那个赶紧摆摆手,“我们说单位的烦心事呢, 小雨这么聪明,以后考大学分配个好工作,可别像我们一样。” “齐叔这样过的还不好呀。” 齐楚达就是过年的时候,夹着包遇到舒雨的那个人。两个人里头,他是单位销售科的副科长,另一个是业务员。 “你齐叔就是瞎cao心,单位的事看开点,就是这么回事。领导瞎搞不瞎搞,国家也不能让厂子垮掉,你说是不是。”这个叫孟传良的业务员,明显就想的比较开。 他的思想也是现在的主流思想,工农是国家的主人啊,国家还能让主人失业?农民能分到田地,工人就能分到工作,田地不能消失,工作还能消失? 一直到九十年代还有人抱着这样的幻想,可是历史的进程,国家的发展才是大势,个人的想像并不是。 直到历史的车轮缓缓驶过,将所有的幻想碾得粉碎,才能清醒过来。这里没有对错,在国家的生存和发展面前,讲究的永远不是对错,而是趋势。 齐楚达仍然忧心忡忡,“有钱不更新设备,反而去盖饭店,不就是他儿子想承包饭店当经理吗?” “饭店每年得交不少钱给厂子呢,好多员工都支持,说是拖着没报销的医药费可有着落了。”孟传良劝自己的好友兼上级。 省城的皮革厂不大不小,效益也不好不坏,财政拔款下来那一阵手里就宽松,下半年就紧张。好多效益一般的厂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不给报销,等几个月财政拔款了就给报。 反正火车上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也没拿舒雨当外人,便跟她说了自己厂子里的事。厂子里有个副厂长,是个顶厉害的人物,眼光也长远,说现在日本有一种最新的技术,做出来的皮革可以和真皮媲美。 然后跑前跑后,终于跑下来一笔贷款,亲自去日本准备引进最新的生产线。结果日本那边的谈判受到了挫折,不仅开出了天价的转让费,还只提供六十年代的技术。并且合同条款苛刻到了极致,看了恨不得吐血那种。 副厂长还在准备第二轮谈判呢,后院起火。 家里坐镇的厂长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拿这笔钱圈地盖大饭店,还要盖员工宿舍,直接就把那头谈判的副厂长撂在了半空。 那头的副厂长得了消息从日本往回赶,厂长急忙把跟副厂长交好的中层干部都打发到外地出差。齐楚达就是被打发出去的一个,理由也挺好,出去催缴应收货款。 孟传良就和所有普通职工一样,觉得盖大饭店也挺好的,厂里承诺饭店的所有员工都优先安排厂子里的子弟和家属。每年还交五万给厂子里,这笔钱是不用上交的。盖宿舍楼就更好了,现在家家住房都紧张,一听盖宿舍楼,多少人红了眼睛啊。 齐楚成摇头,“咱们终究是皮革厂,姚厂长这一动身,别的皮革厂都知道动静了。我们没抢到先手,被别人抢到了,到时候人家的东西好,谁还要我们的皮革。” 皮革厂如果都没效益了,财政拔款就会更少,难道这么大一个厂,能靠一家饭店活着? “你cao的什么心,是东西就有人要。他们好不得卖得贵吗?一个便宜三个爱。”孟传良劝他放一万个心。 舒雨默默的想,至少得货物是一样的,才能到拼价格的环节。如果产品都是注定淘汰的,拼价格都轮不到你啊。 所有非天然的皮革,都可以统称为人造革,但人造革其实是个相当大的门类,象眼前这家皮革厂生产的就是最传统的合成革。易折易脆,日晒雨淋都会使其产品老化或是材质变形。 年轻点的人可能都没见过,七八十年代那种老旧的公文包箱包谁家要是有,翻出来一看…… 哦,碎了。 姚厂长所提到的最新的生产线,估计是指pu革的生产线。pu革具有天然皮革的绝大多数优点,基本上可以代替天然皮革在绝大多数场景的应用。从专业的角度讲,就是聚氨酯,但咱们不专业,就用一般消费者的认知描述。 pu革的应用范围极为广泛,从服饰到鞋类,从箱包到沙发以及汽车座垫的运用,均有pu革的用武之地。而前头这些应用,哪怕是其中一个门类,也是极其广阔的市场。 传统的合成革,在pu革面世后就面临着淘汰的命运,没有及时更新生产线的皮革厂,恐怕都活不过九十年代。 但这些舒雨不能说,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们更愿意看到眼前的好处,比如说家属可以安排就业,将饭店承包出去马上就能入帐的五万块,能让自己拖了几个月的医药费现在就报销。 比如宿舍楼,老员工可以换宽敞一点的房子,年轻人分到房子才能结婚,这都是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问题。 看他们越说心情越不好,舒雨干脆岔开话题,“我昨天听招待所的人说,过年的时候,齐叔遇到事了,现在没事了吧?” “还有人拿这个事说嘴呢,嗨,完全是倒霉催的。”齐楚达没什么不能说的,也完全没联想到这件事跟舒雨有关。 当件趣事说给舒雨听,“最后是怎么回事呢?是我一个朋友在林业局,听信了他们单位一个同事儿子的话,帮着给销了赃。可惜退回去了,东西可真是好东西。那家店换了老板,不然我还得找她买一个。” 这事显然整个皮革厂都知道,孟传良也跟着笑,“可不是嘛,听说这事里还连着事,小年轻谈恋爱内外勾接着偷亲戚家的东西,还想占人家的店。吓得店主转店跑了个没影,那家人去店里堵了好几回让现在的店主交人。” “呵,现在的店主可横的很,大嘴巴子朝着人的脸上就扇,骂他们是撬门溜锁的贼,让整条街上的人都好好瞧瞧,见到他们躲远一点。”接店的燕子是省城当地人,丽姐的家人是川市人,舒佳富倒是省城人,但他一个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来二去也就没人敢再去捣乱,据齐楚达的说法,虽然换了老板,但店子里的生意和以前一样好。 或者说,比以前还要好,因为除了老顾客,还有知道这些事的人,跑去看热闹的。结果发现这家店的东西真的好,然后也成了顾客。 舒雨抽了抽嘴角,难怪燕子敢接店,愣的怕横的,一物降一物不是。 也不想想,现在敢出来开店的人,胆气都壮着呢,真胆小也不敢这个时候冒头。丽姐家里人再厉害,那也是窝里横,对着丽姐什么都敢,对着外人就怂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聊着天说着话,时间就过去了。京城是终点站,舒雨不慌不忙的收拾东西,还没下车呢,舒雅就上了站台,站到了窗户底下,冲着舒雨招手。 舒雅谢过这俩人,领着meimei出去坐车。 “丽姐也想来,可是店里太忙了,我们原想着七八月份哪里有人结婚。结果没曾想,人也不少。” 舒雅跟meimei解释,剧组包了一个招待所,她因为要管理服装,所以她一个人一间屋。之前丽姐就跟她挤了一段时间,后头找着合适的位置开店,才搬出去,在店铺的附近找了个四合院,租了人家一间房。 “一对老夫妻,恢复政策之后,把房子也给退回来了。自己住一间剩下的租出去,也是组里有人认识给介绍的,丽姐自己特别满意。” “她自己满意就好,相识一场,能帮就帮吧。幸好有jiejie在这里,本来是我的事,又推给你。”舒雨感慨道。 “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有什么推不推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舒雅一揽舒雨的肩膀,“车来了,上车再说。” 上了车一路颠簸,半个小时后,车子里才稍微宽松一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大城市就是这点不好,从哪儿到哪儿都费劲,上个车一坐就是半个多点一个多小时。”车不好路不好,其实路程并没有那么远。但是等车和路都好了,环线也一天天扩大,出趟门只会更远。 舒雅抱怨着,并不知道舒雨心里想的是,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 “我晚点带你去丽姐的店里瞧瞧,说好了,今天晚上她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