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可是。 可是啊。 …… 祁衍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有很多征兆,只是他那时没有发现而已。 他爸祁胜斌是个大货车司机,工人里面比较吃苦肯干的那种。 所以,尽管不常回家、更从不关心儿女的学习生活,祁衍依旧觉得爸爸工作赚钱辛苦、爸爸撑起这个家,爸爸最棒。 有着这样坚定的认知,就算那时祁胜斌心情不好也爱拿他撒气,动不动就打他,他也是哭过就忘了。 只记得爸爸的好—— 只记得每次回家mama拿成绩单和奖状给他看,他都会来摸摸头,说一句“儿子真棒”,“我儿子最有出息”。 只记得他带他出去和邻居朋友攀比一圈以后,回来高兴地给他奖励,买篮球、买了同龄小朋友里最贵的旱冰鞋。 祁衍一度以为,那些都证明了爸爸爱他。 可或许,他一直只爱自己,而这个给他挣面子、让他在别人面前优越感爆棚的小工具非常好用,他才会心情大好就赏赐,心情不好就踢一顿。 仅此而已。 祁衍摇摇头。 还是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 晒衣服回来路过客厅,孟鑫澜的表情不阴不阳,祁衍也不理她。 回到房间,程晟正在书架旁边安安静静整理书本。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鼻梁高挺、五官端正清朗,很好看,就好像是隆冬皑皑白雪里的一抹新绿。 …… 那一刻他想,幸好还有程晟。 真的,如果没有哥哥,他一个人,隔壁住着那样两个大人,像秃鹫一样盘旋在他阴云密布的人生之上。 房间里再再冷冷清清,没有人理他没有人看得到他,那样的孤立无援会是怎么样的绝望。 而至少现在,还有人陪在他身边,让他感觉还有希望。 程晟认真收东西。 拿起书架的风车小摆设时,又戳了一下被祁衍挂在风车叶上的雨花石钥匙扣。 小石头晃悠悠,他目不转睛地看。 祁衍:“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钥匙扣。” 好几次了,他几次看到程晟戳那个小石头。 小石头是好多年前,祁衍舅舅去南京玩带回来的,他和meimei各拿到一个。 鹌鹑蛋一样,摸起来润润滑滑的,可虽然好看却很鸡肋——石头做的钥匙扣太重了,并不实用,所以一直被扔在书柜里。 没想到哥哥会那么喜欢。 “真喜欢啊?不然送给你吧。” 程晟愣了愣,眼睛里闪过一道惊喜:“真的吗?真的送给我?” 祁衍瞧瞧那小石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它。 但程晟就是喜欢。 他很满足地拿那枚雨花石绑了钥匙,很重,但他不在意。 之后每天都带在身上。 …… 寒假前最后一次清理书柜,程晟从废纸里找出来十几本全新的作业本。 祁衍:“啊,好像是学校期末考时发的奖品。我都忘了。” 程晟:“学校还发这些?” 祁衍:“当然发啊,你以前学校不发奖品吗?” 程晟摇头,他不知道奖不奖。 他之前虽然也上学,但动不动就住院。期末考都没参加过几次,哪能摸到什么奖品。 祁衍:“我们学校期末考得好,都是会发奖品的。” “平常的测验也发,都是本子、笔,各种文具。但因为每次发很麻烦,所以老师都记起来,期末一起发。” “记得之前有一年,我期末一共拿了一百一十个本子回家,特别重!” 程晟:“那岂不是下学期都不用买本子了?” 祁衍:“何止下学期,之后两年都没买啊。” 程晟沉默了片刻。 用一种很古怪、又有点别扭的神情看向祁衍。 “小衍……” 听完他凑过来低声说的悄悄话,祁衍笑了。 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哥哥。 眼前,程晟依旧一张特别端正、认真,典型“优等生”的脸。 但就是这么个人!居然提议他们两个把考试奖励的本子藏起来,再借口买本子问爸妈多要点钱,以后买吃的填饱肚子! “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哥哥是那种绝对不会说谎骗人的好学生。” “没想到啊~~” 程晟的脸一下子红了。 很难堪,又无措。他也不愿意这样,一点都不光明正大,可是…… 祁衍:“害羞什么?这是好主意啊。” 程晟声音很小:“你别说了。” 祁衍:“你头脑果然很好。” “快别说了……” 祁衍:“我就说,就说!” 逗程晟可真有趣,那么容易慌张无措。 …… 寒假的最后一天,出了期末成绩。 祁衍果然又考了全班第一,程晟则考了全班第三。两个人成功拿到了海量的笔和本子奖品。 祁衍叫来了他的好朋友纪南祈和夏莉里。 纪南祈:“啊?” 夏莉里:“啥?” 两人面面相觑。 程晟和祁衍一起得到的大批文具,就这样分开存在了纪氏银行和夏氏银行。 纪南祈是某副局长的儿子,老爸的司机开车来接的。 夏莉里则是她新mama来接,她mama拉着她的小手:“你书包里鼓囊囊的是什么啊?” 夏莉里:“是秘密!” mama:“哈哈哈,我家小宝贝也有小秘密啦?” 祁衍和程晟则回家,一通cao作。 要了“下学期的书本费”,第二天再和纪南祈“秘密接头”拿了笔和本子回家。 祁胜斌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儿子的生活,孟鑫澜也从没见过“奖品”,还以为真是他们买的,就这样成功瞒天过海。 当晚两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庆祝小小的胜利。 第12章 寒假第一天。 祁衍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他十分朴实的“寒假愿望”—— 成功活过寒假。 毕竟,接下来一个多月都要和孟鑫澜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都可怕。 而他没有写下的、真正的寒假奢望,是去看看mama、再看看meimei。 他真的好想她们啊。 meimei应该还是看得到。毕竟是过年,他爸再不孝也不可能不去奶奶那拜年。 可是mama…… 祁衍想到mama,心口又发堵起来。 精神疗养院他只去过一次。那里很恐怖,很多封闭的房间,白惨惨的像是监狱一样。 mama抱着个破娃娃,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叫她,她转过头来,却傻傻地看着他只是笑。 她再也认不出丈夫、认不出儿子,也不记得女儿。 “像这种破地方,小孩子就不该来,以后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