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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华甄扶马车踩凳下来,她穿的衣服在空荡处填了布,让胸口不那么显形状,纤细的身体披一件薄披风, 遮住窈窕的身子。 南夫人早就在门口等候, 她见到钟华甄, 下台阶来迎钟华甄,道:“世子,长公主知道你会回来,特地在花厅等候,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 南夫人在钟华甄出城那段时日得了病,钟华甄让她在府中养身体,没让她跟着。 侯府两头石狮威猛高大,气势逼人,钟华甄颔首,同她一起进府,问她:“小七现在怎么样?睡下了?” “小公子今天玩累了,刚刚睡下,婢女在旁边哄着。” 钟华甄叹口气,小七不在,以长公主的性子,又该拗起来了。 纵使小七眉眼间有那么一些李煦的痕迹,但长公主对他也是真的宠爱,自她知道威平候的死因之后,她对小七的宠爱又多了几分,就好像想把从前未给过钟华甄的宠爱都加到小孩身上一样。 钟华甄看得出来,也没想说什么的,她小时候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只是渴望亲情,不会太过依赖。 长公主在花厅中喝茶,她低垂着头,像是在发呆,茶递到嘴边也没喝。 她已经知道皇帝病重的事。 院里的风清凉,轻吹起披风的一角,钟华甄抬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慢慢放回红木方桌上,道:“母亲在想什么?” 长公主抬头看她,“你回来了?” 钟华甄在一旁坐下,问:“我知母亲是性情中人,总会在最后心软。” 她对威平候的敬重居多,唯一拉近距离的那封信也不长,里面虽有比什么称呼都亲近的一声臭小子,但信中大部分都是让她好好对长公主,听长公主的话。 照顾好长公主,这几乎是威平候唯一留给她的嘱托。 青州侯府比京城建得要宽大,威平候却选择留在京城,其中原因不少人都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所以想留在京城打消皇帝顾忌。 后来有了长公主,两人经历几番波折共许一生,他留在京城更加理所当然。 而皇帝能做出那种举动,没人能预料得到。 “我没心软,”长公主让屋里伺候的下人都下去,突然开口对钟华甄说,“你父亲豁达敦厚,除了爱逛妓坊、红颜知己一大堆的污点外,几乎没什么值得拿出来提的毛病。” 别人平日和他相处冒犯到威平候,他极少会怪罪于人,可若是犯了军纪家规,却又严惩不贷,从不手下留情,很多人对他又敬又怕。但要真能在他手底下走一趟,做他的兵,腰板都会挺得比别处的兵要更直些。 钟华甄猜得到旁人对威平候的敬重,她在交州那时间里,不少人听说她是威平候世子时,还出来围观过。 长公主喃喃道:“我在想如果我不嫁给你父亲,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我不嫁他,他就不会相信皇帝,在战场上说不定会提高警惕,这样就没人能害得到他。” 钟华甄知道她只是在倾诉自己的想法,也没开口打断她。 长公主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你父亲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想要家中有人被他牵累,也不想子嗣继承衣钵,我嫁给他时十七岁,而他那时已经快到而立之年。” 他们二人间年岁相差不少,长公主那时候是太傅孙女,身份不低,与威平候门当户对,但威平候在私德上的名声,确实不太得人待见。 钟华甄看长公主眼里蓄泪,想要开口安慰,长公主又说往事。 “我追着他跑,想他为陛下分忧解难,甚至冒险上战场,他觉得我麻烦极了,又不好意思明说,后来觉得我实在是太拼了,偶尔会帮扶两下。再之后我们二人摔崖几天,崖下共患难,定终生,怀你的时候,他还不害燥地四处敲锣打鼓送喜糖,别人还以为他要纳妾,知道是我有孕,一堆人过来恭喜……”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掩面而泣,钟华甄起身给她帕子,不知道从哪开口。 威平候和长公主间的感情是真的。 青州这些将士若不是有过威平候的吩咐,不一定能在这么多年过去后,还待长公主如同自家人;而长公主年年都在为威平候祈福,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动摇,她心里只有威平候。 钟华甄轻声说:“父亲在天有灵,会知道母亲这些年为他所做。” 长公主声音嘶哑:“甄儿,我与陛下情同手足,但我绝不会原谅陛下。你父亲是问心无愧的英雄,死在被人埋伏偷袭下,何其冤枉?他甚至还没见过你,明明他那么想见你!” 她恨皇帝,也恨她自己。 钟华甄从邓城回来时,以为长公主会有回京的打算,未曾料她愈发伤感,甚至亲口和自己说起威平候的事。 她伸手轻抱住长公主,对长公主说:“母亲,这次恐怕会招不少人回京城,若是府里来了圣旨让我们回京,母亲称病便行了。” 钟华甄前世是女儿身,从小到大就没有父亲,但青州这些将军待她极好,每次见她都会为她带好东西。 从前青州被大司马割据一半,以至青州被偷袭时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纵有百种应敌之计,也比不上两侧大军压境,无人能救援,最后不敌惨败。 那时长公主早已经为钟华甄挡刀去了,钟家只剩下钟华甄一个。 她要护住长公主,也想护住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