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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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看眼两位长辈,端起洗脸盆去厨房舀水,再走到后院洗脸。 赵老太太嘱咐翠娘兄妹手脚麻利地收拾,收拾完直接睡觉,谁也不许再出声。 然后她将柳氏、沈樱带到西屋,叫娘俩躺下早点睡觉。 沈樱见她还在椅子上坐着,趴在被窝里问:“老太太,您怎么还不睡?” 赵老太太撒谎道:“刚刚吃多了,等会儿我再去院子里走走,不然肚子难受。” 沈樱信以为真,乖乖躺好。 柳氏看眼婆母,笑了笑,也躺了下去。 赵老太太熄了油灯,屋里一片漆黑。 没过多久,赵老太太听到孙子从后院进来了,去了东屋。 时机已到,赵老太太蹑手蹑脚地出了西屋,悄悄打开后院门,反手带上,然后猫到了东屋的后房根下,老脸贴着墙壁,像条大壁虎,一动不动的,聚精会神。 家里的床都摆在北边,北墙上也有小窗,屋里若有什么动静,仔细听还是能听到的。 赵老太太一边等一边想,如果今晚孙子与阿娇成了一对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以后她也不用再来做这鬼鬼祟祟的事,否则孙子一日不成,她就来偷听一日! 第12章 宾客离去,赵家的院子里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赵宴平就快进来了。 阿娇坐在床上,紧张地手啊腿啊都在抖。 那些妇人们都议论她是窑子里出来的姐儿,便是清白也该见过男人、深谙风月,但阿娇其实只学过诗词歌赋、弹曲跳舞等才艺。诚然,住在花月楼,阿娇在深夜听到过各种调笑,也就是所谓的yin词浪语,可她真的什么都没见过。 老鸨筹备她的开苞夜期间,倒是跟阿娇提过,说客人们都喜欢处子,花大价钱买她的第一夜就是为了看她最生涩、最招人怜爱的反应,如果她表现得跟个老手一样,客人们反而扫兴。老鸨还说,等她开了苞,才会传授她真正的房中秘术。 所以,阿娇没有丝毫伺候男人的经验。 阿娇绞着手,紧张地盯着门口,翠娘离开时将门虚带上了,来人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动不动的门板突然被一双大手推开了! 阿娇心一跳,慌乱地垂下眸子。 赵宴平推开门,先看到了坐在床上轻轻绞手的阿娇,脸上涂着粉,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白。 赵宴平记得她没上妆的样子,肤如水玉,比现在这样挂着一层粉顺眼多了。 关上门,赵宴平走到床前,将手里拧得三分干的巾子递给她:“擦擦脸吧。” 他身材魁梧,带着nongnong的酒气像一座山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威严,令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服从他。 阿娇便站了起来,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巾子。 这间东屋还算宽敞,阿娇的聘礼之一梳妆台已经在西边挨着衣柜摆好了,阿娇见赵宴平去桌子上倒茶喝,她快步来到梳妆台前,没坐,弯着腰对镜擦脸,将那厚厚的一层粉都擦了下去,露出原来的白嫩脸蛋。 嘴唇也被梳头婆描得红红的,倒是比阿娇天生的唇舌更艳,巾子在嘴角周围游移,阿娇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擦掉唇妆。听说有的男人就喜欢吃女子的口脂,今晚她先试试官爷的爱好,官爷若是不喜,她以后也不涂这玩意,还能省下买口脂的钱。 阿娇很庆幸能嫁给有过救命之恩的官爷,她也想得到他的喜欢,官爷喜欢她了,阿娇在赵家的日子才会好过。 擦完脸,看看手里的巾子,阿娇侧身朝窗边看去。 赵宴平并没有盯着她卸妆,但当阿娇看过来,赵宴平就像能感应到一样,也朝阿娇看去,没什么表情地吩咐道:“拿去前院交给翠娘,你在屋里坐了这么久,想去茅厕一并去了,回来就睡了。” 阿娇脸一红,真叫官爷说中了,她的确需要去下茅厕。 两人在屋里说话,可把偷听的赵老太太吓了一跳,幸好孙子让阿娇去前院了,若是来后院洗巾子,她还得换个地方藏身。这一惊一乍的,愣是让赵老太太出了一身汗,不过想到孙子那淡漠的语气,赵老太太眉头又皱起来,暂且放松放松姿势,等着阿娇回来继续听。 前院翠娘兄妹才收拾了一半,十张桌椅,残羹冷炙还要刷碗,兄妹俩有的忙。 但官爷纳妾是喜事,兄妹俩忙得也高兴。 阿娇将巾子交给翠娘,郭兴第一次见到阿娇,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看,小心老太太拧你耳朵!”翠娘挡住哥哥,低声威胁道。 郭兴摸摸耳朵,摄于赵老太太的威风,他专心做事了,心里很是羡慕官爷,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他做梦都梦不到的。 ====== 阿娇在外面耽误了一会儿,洗了手才回来,进门见赵宴平已经躺下了,身影掩在白色的纱帐中。他一身崭新的衣袍挂在衣架上,衣架旁还放着一柄带鞘的官刀,阿娇心口一紧,怪害怕的。 阿娇记得他的吩咐,插好门栓,桌子上除了油灯还点了一对儿指粗的红烛,比正式成亲用的喜烛细了不知多少,也矮了不知多少,阿娇盯着那纳妾用的红烛看了会儿,然后走过去,将油灯吹灭。 红烛小,光也黯淡,阿娇看眼纱帐,低下头正要解开外面的嫁衣,帐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仍然是威严无比的声音。 阿娇心砰砰地跳,难道官爷要亲手脱下她的嫁衣? 阿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的,她心慌慌地挑开纱帐,还没看清里面的人,一只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拽了进去! 阿娇惊呼一声,但她的人并没有栽倒床上,肩膀被那双大手牢牢托住,紧跟着,他轻轻将她翻转,平放到了床上。 透过微弱的烛光,阿娇看到一张肃穆的脸,一双冷峻的眼。 赵宴平撑在她头顶,压低声音道:“老太太在外面听墙角,你我先骗她走开。” 阿娇因为他的姿势全身僵硬,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赵宴平又问她:“你在花月楼时,可听过旁的女子如何叫床?” 阿娇只觉得一股火从耳边烧到了全身,她当然听过,几乎每晚都听。 阿娇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赵宴平马上道:“你先叫几声,哄走老太太再说。” 这,阿娇如何叫得出来? 赵宴平看出她的为难,解释道:“你若不叫,老太太会在外面守一晚。” 阿娇至此,总算明白了几分,今晚官爷应该不会碰她了,而老太太要的是另一种结果。 阿娇心里凉了半截,难道是赵老太太一心纳她,官爷其实并不想要她?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落下去,头顶的官爷还在等她配合,阿娇偏过头,一手挡着脸,模仿那些青楼妓子叫了起来:“官,官爷。” 细弱蚊呐的声音,赵宴平离这么近都难听清,老太太隔着一堵墙,怎么能听见? “大点声。”他提醒她道。 阿娇咬唇,微微放开了声音。 “官爷,官爷您别急啊。” “官爷轻点,您弄疼我了。” “官爷……” 阿娇脸红得几欲要滴出血来,可是赵宴平不喊停,她只能眼里含着泪,继续学那些卖力讨好男人的妓子,心里想着,官爷叫她模仿,她不得已而为之,但官爷会不会以为她真的发出过这种声音,会不会就是因为嫌弃她,才不愿碰她? 阿娇难受,本以为来到赵家,本本分分地伺候官爷就可以过舒心日子了,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委屈、彷徨如泉水一样弥漫上来,阿娇渐渐控制不住情绪,不叫了,伏在枕头上呜咽起来。 墙根下,赵老太太正吃惊多年不肯娶妻的孙子居然纳妾第一晚就开了窍,觉得不够真实,直到阿娇都被孙子折腾地哭了,赵老太太心中悬着的那份猜疑才终于消失,眼睛笑得弯弯的,又听了一会儿,赵老太太满足地走开了,回屋睡觉! 外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关门声,知道老太太去睡了,赵宴平终于移到阿娇旁边。祖母那边应付过了,可看着趴在那里哭得伤心的阿娇,赵宴平皱眉,低声问道:“你哭,是因为被舅舅舅母安排无奈给我做妾,还是因为我不碰你?” 阿娇听得分明,忙止了哭声,只是小脸依然伤心地躲在枕头里,哽咽道:“我这样的身份,能嫁给官爷已是福分,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不满?” 赵宴平懂了,她是因为被他冷落才哭的。 赵宴平原也没想瞒她,去床下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来,塞到她手里道:“你先别哭,听我解释。” 阿娇抽搭两下,抓起帕子捂着脸,慢慢坐了起来,低着头坐在他面前。 她这么委屈,赵宴平心中涌起一丝自责,可他有他的誓要守。 “我家中的情况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七岁那年,因为家穷,我守寡的母亲为了供养我与meimei香云,改嫁了村里足以给她当爹的沈员外。” 阿娇不哭了,错愕地抬起头。 赵宴平的面容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我九岁那年,叔父欠债过不下去,趁老太太带我去赶集,狠心将香云卖给一个拐子,至今下落不明。” 他三言两语,古井无波,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阿娇却听得心里酸楚,再次泪如泉涌。阿娇就是被亲人卖过的,她或许无法感同身受官爷母亲的身不由己,可她能想象赵家姑娘的下场,命好点是卖去当丫鬟,命惨了就是落进青楼窑子,但就算是当丫鬟,任主子打骂欺辱甚至失身,也怕没个好下场。 赵家姑娘的命竟然比她还苦。 还有官爷,小小年纪接连承受与至亲分离的痛苦,娘没了meimei也丢了,难怪他那么冷。 “我不想我娘改嫁,我宁可自己去大户人家当下人,只因为我是男儿,要传宗接代,老太太不许我去,宁可劝我娘改嫁。因为我是男儿,虽然香云也想去赶集,可老太太只带我去偷偷给我买糖吃,丢下香云一个人看家。” 阿娇听出了他的自责,心疼道:“跟您没关系,是这个世道,穷人都苦。” 赵宴平轻笑一声,看着她道:“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我在菩萨面前发过誓,香云活着,我要见到她的人,香云死了,我要见到她的尸,一日找不到她,我绝不会成家。” 阿娇怔住了,他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不肯娶妻? 她脸上挂着泪,也是个可怜人,赵宴平面露愧疚,道:“你我本无关系,因为我迟迟不娶,外面议论我身患隐疾,老太太为了澄清谣言,要我纳你做妾。那晚你想出门寻死,我碰巧撞见了,后来你舅母又给你难堪,我怕你再寻短见,再三思量,答应了祖母。” 阿娇低下头,嗫嚅道:“其实您不必的,我,我早想开了,不会再做傻事。” 赵宴平意外道:“是吗,那我岂不是多此一举,耽误了你?” 阿娇连忙摆手:“不,也不是,我在舅舅家里度日如年,就算官爷没想要我做妾,能当丫鬟伺候官爷,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也高兴的。” 赵宴平道:“花月楼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记挂心上。现如今你已经是赵家的妾,这时送你回去只会害了你,还是要委屈你继续留在赵家,陪我做戏糊弄住老太太。但你放心,我会替你物色合适的人选,总有一日会找到真正怜惜你的良人。” 阿娇并不认为他能找到什么良人,如果真有,那良人就是他赵宴平,这么有情有义的好哥哥,如果她能走进他心里,便是做妾,他也会对她好。 阿娇很想说,她就想做他的人。 顾虑他眼下无心情爱,阿娇将话咽了回去。 第13章 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洞房之夜也注定没有洞房了,赵宴平下了床,从柜子里取出一截深色的旧床单。 这一截床单扯开恰好有床这么长,四尺多宽,两头分别有个小钩子,钩在床头、床尾两侧的纱帐上,便在床中间设下了一层阻隔。床单够厚实,里、外两侧的人只要不站起来往另一侧看,谁也看不见谁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