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刘二太太思量了一番,想起昨晚审讯中途的那个小插曲,遂点了点头:“我猜,他是见到了你爹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应该还拿到了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不然王爷不会如此震怒的。” “大哥最近一直待在青云书院里。”侾哥儿脸色一变,咬着后槽牙道,“他是希望我年后去青云书院读书,正努力跟那头的先生打好关系。肯定是在那头……对了,今年的新晋举人!” 才华很不错? 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之为才华不错?尤其对方才十几岁,如何能让见过无数状元进士的世子刘修都赞一句才华不错?唯一可能就是对方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但凡能中举的,大家都会默认才华不错,毕竟若是质疑举人的才华,等同于质疑朝廷。 “你是说……侾哥儿你去哪儿?!”刘二太太声调都变了,一叠声的唤着下人赶紧去通知世子。 然而,等世子得到消息并且急吼吼的赶到府门口时,侾哥儿已经快马飞驰离开了。 是,南陵郡的内城里不准策马飞奔,可律法还规定了不准杀人放火呢,有用吗?用处肯定是有的,但指望人人都遵守,那就是痴心妄想! 世子刘修的脸色大变,待小厮将马匹牵到前头后,也是翻身上马,快速往青云书院赶去。 刘修一直都不怀疑他那小堂弟的脑子,事实上假如那真的是个笨蛋,他就不会强求什么了,强求也没用呢。正因为侾哥儿脑子格外活络,他就很怕这孩子走上歪路,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出身,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 青云书院。 自打入冬以后,这里就多了好些个外地的举人。不过,书院原本的学生是毫不在意的,因为那些人并不会打扰他们的学习,偶尔要是碰上问题,自个儿班上的同窗无法解答,问那些外地举人,也是能得到回答的。 两拨人就处得挺好,有些投缘的,还会交换读书心得。 而这里头,最受欢迎的就是被誉为本朝最年轻的举人——魏承嗣。 这也很正常,青云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还是以秀才为主的,也有考上举人的,可毕竟是少数,谁不知道南陵郡的乡试是一等一得难?而那些秀才普遍年岁都不大,多以十岁出头为主,要是年过二十还不曾考上秀才的,会被书院劝退的。 而魏承嗣,虽然身为举人,但年岁却跟他们相仿,自是更容易相处一些。 刘侾赶到青云书院时,正值中间课堂休息。 编外学生理论上是不需要上课的,也不用点到,迟到早退甚至直接不来上学都是允许的。说白了,一切都靠主动自觉,先生们是不管他们的。但窝头多勤奋呢,他个头小,跟其他学生年岁相仿,就很容易混进去,多听多学,每天都是如饥似渴的疯狂学习。 甚至窝头还表示,虽然他已经考上了举人,但是有些先生教导的知识,他都是一知半解的,直道自己只是运气好考上了,并不代表真就拥有了举人的水平。 这话听在青云书院的学生耳中就特别舒坦,谁不喜欢自家的学院被人称赞呢? 先生们也是如此,他们曾委婉的表示,待来年视情况而定,让窝头自行决定要不要成为青云书院的正式学生。其实,这话的含义就是,他们不认为窝头能通过会试。 会试的难度很高的,如果说乡试只是看起来淘汰率高,那么会试就是单纯的高难度。 就拿上一届会试来说,一共有五千余人赶赴南陵郡考试,却仅有三百人上榜。 这个淘汰率是比乡试要低了不少,但给人的绝望感丝毫不少。 别说像闵举人那般吊榜尾考上的举人了,便是窝头那样,中游左右的,也几乎没戏。尤其在会试里,有关时事政治的考题比例会增大,涉及的方面从税收到水患旱灾、暴民谋反等等,甚至不是要你谈论,而是要考生直接写出对策来。 这是非常需要人生经历的,对于年仅十三岁的窝头来说,是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弥补的硬伤。 甚至于,别说来年这一届的会试了,便是再过三年,他的把握一样不算大。好在,他年岁轻,就算是再下一届,届时他也不过才及冠之龄。 窝头就很淡定,天天没心没肺的上课学习新知识,放学就跑藏书楼。他如今吃住都在青云书院里,有大把的时间来搞学习,至于一些日常琐事,书院里是有专门小厮来打理的,倒是需要钱,但花费不多。 也因为看出了他是个能定下来心做学问的人,书院里的先生对他格外得优待,而那些年长的举人又不拿他当对手看,他在书院里过得优哉游哉的。 直到,永平王府的混世大魔王来了。 拿着王府令牌,刘侾成功的进入了书院内部,正赶上课间休息,他两眼放光的打量着周遭年岁小的学子。 但问题是,年轻的举人是很稀罕的,但年轻的秀才真的比比皆是,起码在青云书院,十岁出头的秀才一抓一大把。 不得已,刘侾只能场外求助。 “我是永平王府的刘侾,想问问看,我大哥最近格外欣赏的那个举人是哪一位?我大哥便是世子刘修,他最近时常在我跟前夸赞一位年轻的举人,说人家比我还小几岁呢,便是如此的能耐。” 刘侾忍住了,忍住了森然的恶意,还特地摆出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成功的从那些涉世不深的学子口中套出了真相。 这是一场世纪会面。 杨冬燕曾经最爱的小孙孙,跟她如今最爱的大孙砸,终于见面了! 窝头没感觉的,他对永平王府的感观实在一般,只因为从世子身上就能清晰的感受到,永平王府不如安平王府。 待再看到这位王府小少爷,他只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怎么形容呢? 首先,刘侾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哪怕身上早就没了小时候那种菩萨跟前小童子的精致长相,长大以后的他也还是很好看的,是那种分外张扬的帅气,隐约还带着一股子痞气。 其次,刘侾穿得特别好,光他那一身衣裳和配饰,就能在南陵郡置办下一座小宅子了,尤其是腰间的佩刀,上头满是珍贵的宝石,让人一看就明白…… 装逼专用,别是连开锋都不曾吧? “你就是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魏承嗣。”窝头不明白这人想干啥,但本能的,他不喜欢这人。甚至在看到这人的时候,他想起了他奶以前曾说过的一句话。 绣花枕头烂草包! 文雅一些的说法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刘侾也很不喜欢眼前这小矮子!瞧瞧那是什么眼神,讨厌得很!关键吧,这小矮子还长得一副特别熟悉的感觉,仔细看眉眼,仿佛是全然陌生的,但表情神态肢体动作,反正就透着一股子熟悉感。 他觉得,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老太太啊!您倒是赶紧活过来啊,活过来好打死他老子! “我,刘侾,永平王府的少爷。”刘侾本以为接下来该是抱大腿时刻了,这样的事情他从小经历得太多了。 哪知,窝头在做完了自我介绍时,随即就低头继续看起了书,仿佛手里的书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反正比跟前这个绣花枕头是好看多了。 刘侾气炸了! 久等不曾等到窝头开口,他一把抢走了窝头手里的书,低头一看:“小爷倒是想看看你在看啥好东西……咦?这不是我的书吗?” “你的?”窝头终于绷不住内心的嫌弃了,“你说上头这些精妙文章是你写的?” 窝头没说的是,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的人,还能让家里人到处托关系求着进青云书院?早就被院长大人亲自收做关门弟子了! 刘侾还真没办法点头承认,因为上头的字是他写的,但文章确实不是。 但他又不想否认。 当下,他走到一旁的桌案旁,也不跟人打招呼,抢过纸笔唰唰的写下一行字,随后不等墨汁干透,就拿到窝头跟前:“你自己看!” 字迹一模一样。 窝头惊呆了,他不得不承认,曾经爱不释手的书居然出自于这个绣花枕头之手。不然呢?他总不能认为对方随便瞄上一眼,就能将字迹模仿得八九不离十吧?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窝头迟疑了一下,“这书是家里人拿给我的,不光这本,还有另外一些……对了,你大哥曾经同我借了一本书,不过应该不是你的笔迹。” 说曹cao,曹cao就到。 世子刘修匆忙赶来,赶在侾哥儿将天捅破之前,将俩人强行带出了教室,又跟书院的人借了一间空房间,关好门窗,命人在外头守着,三人……哦不,三兄弟开始了对质。 “其实,你俩都是我弟弟。”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听着就特别像是在骂人。 看在对方是王府世子的份上,窝头忍住了。至于刘侾,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因为他的聪明劲儿是一阵一阵的,多半时候他的脑子就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的。 “魏承嗣,敢问你娘是不是南陵郡人士。” 那肯定不是啊! 不过…… 窝头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当初还在济康郡时,安平王世子召见了他和他奶。 “我奶是南陵郡人士。”迟疑了一下,窝头决定说实话,“其实,我奶曾经在永平王府做过事儿。” 刘家兄弟:……!!! 所以,这里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刘二老爷身上,而是出在他们家老王爷身上吗? 听了窝头的解释后,本来就很不好的刘家兄弟,这下是彻底完犊子了。 假如说,窝头所言都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他们是冤枉了刘二老爷。 “不对!这书……”刘侾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我确定,这书是我去年誊抄的,还是我爹逼着我抄的。气死我了!他拿我抄的书给了他私生子!” 窝头斜眼看过去:“你别以为你是王府少爷我就不敢揍你。” 还真别说,窝头真不愧是杨冬燕一手带大的孩子,平常倒是显不出来,关键时刻,一个眼刀子下去,刘家兄弟尤其是刘侾,瞬间就怂了。 世子刘修赶紧上前打圆场:“你说这些书是你家里人拿给你的?能不能带我们去拜访一番?” 窝头心里没鬼,自然不怕这个。 当下,他跟先生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刘家这俩兄弟回了自家。 因为一直住在客栈里多有不便,再加上撇开了必须在贡院附近找房舍这个硬性条件外,选择的余地一下子就大了很多。早在前段时间,老魏家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房舍,地段一般,大小一般,就连外头都显得旧仆仆的。 但作为临时的住所,还是不错的,尤其老魏家的人都吃得了苦。 就连最矫情的杨冬燕,她对住所其实也没那么计较,反正她那屋没发霉也没长虫,就这么暂时住着呗,正好让她思考一下,搞个精彩的出场仪式,吓死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们。 最好是那种,晴天一声霹雳,老娘闪亮登场! 妈呀,一想到老刘家的兔崽子们被吓得屁滚尿流,杨冬燕就忍不住发出了“嘿嘿嘿”的jian笑声。 小杨氏偷偷的跟方氏说:“娘又疯了,搁屋里边烤火边嘿嘿嘿呢。你猜,她又想到了什么好事儿?从里长他娘,到县太爷他老娘,后来又说自己是王妃,你说……” “下回就该变成太后了吧?”方氏翻了个大白眼,“这里是天子脚下,弟妹你悠着点儿。有些话在自家说说没啥,可千万别出去说。” 好话歹话都叫这讨厌的嫂子说完了,小杨氏气呼呼的走开了,结果就听到有人敲门,她想也不想就走过去开门:“谁啊?哎哟!嫂子,窝头头头回来来来了!” 自带音效的欢迎仪式,让后头跟着的刘家兄弟颇为不适应。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好像曾几何时,他们回家时也有人这么高声念叨。难不成真的是以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人? 窝头带着俩客人进了院子,看到他娘过来,唤了一声后,就立刻问道:“我奶呢?在家吗?” 小杨氏抢着回答:“当然在家啊!你奶她多懒呢,一到冬日里就恨不得一直盘在炕上,这会儿家里没炕了,她就只能委屈巴巴的蹲在炭盆旁边烤自个儿,还成天嘀嘀咕咕唧唧歪歪念念叨叨……” “猪!崽!娘!”杨冬燕一声大吼,成功的让小杨氏闭了嘴。 同时,也吓得猪崽连滚带爬的从她那屋里出来。关键吧,等她出来了,才听到了最后那个字“娘”,顿时气急败坏的道:“奶你骂我娘咋还捎带上我呢?” “那不然呢?”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都是捎带上我爹的!” 对哦,以前杨冬燕都是骂“二牛媳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牛媳妇变成了窝头娘,二牛媳妇变成了猪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