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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驻军或三年换防,或三年换将。他们五人带兵在天津府不过一年,许昌顺却已经任天津府驻军统领足有四年,作为上下属,他们素日虽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但总也算上下和睦。可如今看来,他们着实不够了解这位上官。 他不由焦虑。一军统领但凡出事,牵连的就是整个军队。他们这几个人,手底下这些兵,这么多年来在各地换防无不是兢兢业业,又有什么错? 这时,官道前方一里路的地方出现了十五六个人的车马队伍,火把的亮光照亮黑暗,大约是想要提前到府城外,等待一早进城的行商。 那些行商远远就听到了道路上马蹄的轰鸣,紧跟着看见疾行而来的沉默的军队,于是都自觉地避让到路的一边,打算等军队离开再继续前行。 许昌顺却单手拔出了马刀。 “列队清障!”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分外嘶哑阴森。 四个副使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骑兵们已经整齐划一地拔出马刀,三尺长的刀刃反射出一片片雪亮森冷的光。 只不过短短几个瞬间。 许昌顺马速丝毫未降,持刀迎头冲向那支正慢吞吞避让到路边的行商队伍。两列骑兵如同幽灵一般井然有序地从两侧包围住行商,团团将之围住。随后那圆圈里便传出刀刃切割过人体的声音,几声惨叫未及发出就湮灭在死亡里。 眨眼功夫,一场屠杀就已完成。 袁祯这才驾马到跟前,几乎从马上滚了下来。他扒开马队,挤到中间一看,险些晕厥。 死光了! 全部都死光了! 这些行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里头还有镖师打扮的壮汉,连兵器都不及拔出,尽数一刀毙命,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没有一个人的双眼是阖上的,但这些僵直注视前方的眼睛里,都是茫然。 连死都不知道是为何而死。 “你!许昌顺!”袁祯目眦尽裂,浑身颤栗,猛地拔出长刀指向马上的人,“你、你疯了——你疯了!!你简直是——简直是——” 他满腔震惊和悲愤不知该如何发泄,太平年间,身为守卫一地百姓的军人,怎么能!?竟如此目无王法,随意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许昌顺满脸溅血,面无表情地驾马到他跟前,阴冷地注视着昔日这位下属。 半晌,他轻蔑地一笑,握刀向前,用刀尖轻而易举地拨开了袁祯指向他的利刃,随后将自己那马刀上的人血,就着对方的衣襟,慢慢擦拭干净。 “袁祯,今夜我等的任务,就是清缴城外的刺客,”许昌顺用刀背拍拍左都副使僵硬的侧脸,“你现在这样,是要公然违抗军令吗?” 袁祯浑身发抖,热血一阵阵冲向脑子,以至于令他眼前发黑。 他刚准备开口,两边肩膀就被扶住,狠狠地往下压—— “砰!” 袁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随他一同跪下的还有另外三个副使。 “请统领息怒!标下几个为统领马首是瞻,忠心耿耿,绝不敢违抗!” 许昌顺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几个,随后收回刀,一挥手,所有人列队回到主道上继续前行。 第11章 九府衙门 袁祯浑浑噩噩被扶起来,茫然注视着四周一地的尸体,嘴唇颤抖。 其余三人相互对视,其中一年长者狠拍了一下袁祯的脸颊。 “老三,若不想丧命,咱们现在就得跟上去!” 袁祯被他一掌打得清醒过来,看着亲如兄弟的同僚,又看看周围。 另一人握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老三,咱们得赶上去,否则谁知道那许昌顺会不会事后嫁祸?只要留得命在……” 是啊,只要留得命。 袁祯终于彻底清醒。今夜处处都是蹊跷,许昌顺明摆着心里有鬼,干得都是杀人灭口的勾当,他们这是上了贼船了!但就算是贼船,他们也不能中途跳下去,否则到时候不明不白成了替死鬼! “大哥,”他看着消失在路尽头的骑兵队,“我担心咱们活不到回城。” “所以我们才更要跟上去,”年长副使摇头:“他们至多往前再行二十里,那里是广通驿站,投宿者都有品级,给他再大的胆儿,他也不敢动手。约莫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二十里之间。我们跟上去,和他在同一条船上,他暂时还不会动手,要是我们掉头回城,等他回来,只怕我们五人都得死。” “要是我们回去禀告赵同知此事——”他说了一半,也知道不可行。 如今看来,赵同知应当不与许昌顺一伙,但这也意味着赵同知手里无兵,一文弱书生又有何用? 袁祯实不甘心,咬牙道:“实在不行,我们就从西城门出去,绕道往沧州府去!” 年长副使叹气:“来不及了,不说守西门的是许昌顺的亲信,就算我们能出去,他一回来就定我们一个逃兵的罪,一样是个死。” 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半晌,老大抹了把脸:“从军十余载,不如田舍奴啊……” 四个人心情沉重地朝着一地尸体磕了头,这才上马去追大部队。 城外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并无人知晓,而这位年长副使的猜测却十分正确。秦凤池紧赶慢赶,也并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到达广通驿站。假如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探子,兴许此时已经被许昌顺从后头撵上,就地诛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