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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咱们总得知道官家罢朝的因由吧?”众臣七嘴八舌。 老话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这个天象也有迹可循,便是地动,也不会没有预警啊!官家登基多年,向来治国勤勉,别说无故罢朝,便是身体微恙,都按时上朝。 如今这般,怎能不令他们惶恐? 王志忠能不知道这些道理?问题是他也摸不着头脑啊!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他镇定道,“我这就去勤政殿觐见。大人们且先按部就班,如今已近秋收,各地粮税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要耽误大事。” 众臣就像有了依托,便齐齐称是,各回各家坐班去了。 几位阁臣留了下来,就见王志忠一反刚才的淡定,满脸愁容地看着他们。 “……”难道他们就不配被安抚? 刘阁老仗着资格老,轻咳一声问道:“首辅大人,您,不去勤政殿吗?” 王志忠对着自己直属同僚,也懒得装样子,头疼道:“阁老们难道当真觉得官家会见我?” 刘阁老讪讪摸了胡子,不吭声了。 内阁一片死寂。 半晌,王志忠幽幽说了一句。 “……出大事了呀。” 几位阁老不由悚然,心有戚戚地看着勤政殿的方向。 其实內宫又比前朝好到哪里去呢?宫里正像是风暴圈的最中心,躲都没处躲。 吴炳胜双手交握站在勤政殿外,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这种念头。但随即,他就被自己这念头反过来吓了一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入宫到如今这么多年,不夸张地说,宫里就是他的家。 皇爷特地赐了大宅给他,他都不乐意多住,因为他的根在宫里。对于那些无权无势的小太监宫女子而言,皇城如同吞噬人的怪物,可他在宫里已经如鱼得水。皇城是卫家的,是皇爷的,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那个最深最不可告人的地方,从来都觉得,皇城也是他的。 他是本朝大内第一总管,皇爷的内库把在他手中,皇爷的衣食住行他来安排,甚至皇爷打算临幸哪位后妃,他也能插手。 从没有过一刻,会像此时,令他觉得这皇宫内院,这么的陌生恐怖! 吴炳胜反复琢磨自己这念头,最终他找到了原因。 因为皇爷变了。 皇爷一旦变了,他就像失去了根的浮萍,一切都那么没有底气。 可皇爷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呢? 他皱着眉头百思不解。 那个装着密笺的匣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爷爷,”白天的带班宫女悄默声走上台阶,附耳问他,“这个时辰了,早膳怎么办?” 吴炳胜看了看天色,见台阶下一溜捧着食器的宫女,极力按捺下愁绪。 “我先问问吧,”他叹口气,转身走到朱漆大门前,小心翼翼地扣了扣门,“皇爷,已经卯时了,您可要传膳?” 他侧着耳朵,耐心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然而一切都悄无声息。 吴炳胜慢慢地直起腰,冲带班的摇头,示意她带着人先走。 带班的大宫女忍不住看了一眼沉默的朱漆门,这才墩身行礼。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脸上挂着隐隐的忧虑。 吴大监对她的忧虑感同身受。 天底下怕只有他们这些人,这些完完全全依托于皇爷而生存的人,才会因为皇爷一声咳嗽,或者一顿饭没胃口就感到焦虑。 他看着勤政殿的门,不由期盼秦凤池快点回来。 这一天到了下衙的时辰,勤政殿里仍然一片漆黑。这下不光是吴炳胜,整个勤政殿上上下下的大小太监宫女,都惊慌失措。 “爷爷,怎么回事啊这?”少监连规矩都顾不上,哆嗦着问,“咱皇爷从昨儿进去到现在,可是滴水未进啊,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会不会……” 吴炳胜也站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了,这会儿脸色惨白,声音嘶哑。 “别瞎猜了,皇爷无非是遇上事,心情不虞。”他呵斥道,“去去,带着你那帮徒子徒孙把人都管好了,别到处乱晃悠——尤其是管好自己的嘴巴!” 少监见他发火,心里反而安定下来,忙不迭溜走。 晚上的带班叫苏欢,拿了个春凳给吴大监。 “您别硬扛着了,不然皇爷叫膳要使唤的,您连动都动不了。” 吴炳胜确实也站不住了,僵直着膝盖慢慢坐下去。 “太后那边如何?圣人呢?” 苏欢平静地低语:“大娘娘的慈安宫倒是一切如常,就是慈宁宫那边,听说圣人哭了大半夜呢,今天在佛堂待了一天。” 他们在宫里的确并非一无所知。 吴炳胜搞不清皇爷看的密笺到底说了什么,但他知道皇爷大晚上的去了慈安宫,屏退了所有人。后来皇爷离开,还在花园里转了半个多时辰,情绪看着倒也正常。 反倒是大娘娘,后半夜传太医,跟着圣人就赶去了慈安宫。 这里头一环扣一环的,透着十足的蹊跷。 他们这些宫人,乍一看,自然觉得皇爷自闭于勤政殿,肯定和大娘娘有关系。吴炳胜也觉得是这样,可他知道还有一封密笺,那密笺才是皇爷去慈安宫的缘由。 吴炳胜想不通就在此处,大娘娘和皇爷虽然不是亲母子,但感情也很深厚,绝对不是那种客客气气的嫡母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