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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程藏之收回手,给荔枝剥皮,又将圆润白嫩的果rou递过去。他认真地说:“这回我可是剥好了的。” “……”颜岁愿不接过荔枝又不因为没剥皮,只是……他深深太息,问:“程大人,本官一男子,你百般献殷勤,当真不觉得荒诞不经、心中膈应?” “不啊,”程藏之坦然自若,“你生的好看,我有何可膈应的?” “程大人若是喜好色相皮囊,天下比比皆是胜本官之人,何必要吊死在本官一处。” “那不一样,只有你,相貌、脾气、行事等一切全然都是我喜欢的。” “……”颜岁愿抬眸望去,青年三年不改的恳挚虔诚,“程节度使,若非没有什么不可的理由,何必自毁一生。我亦然相信程节度使非池中之物,万里锦绣前程,远比一时逞欲珍重。” 聆听颜岁愿规劝的程藏之,眸底划过一丝痛楚,这些话,他何曾不自勉劝励过。只是他这样的人,历经家破人亡、刀山火海、血渊骨堑,他能忍受至极的情绪,却終不舍得一人,甚至自己说服了自己。 “你想要一个理由,是吗?”程藏之知他话里隐藏之语。颜岁愿未答,只是默然的看着莹润的果实,程藏之将剥好的荔枝更加递进一步,道:“非说理由的话,世上只有你,只有你见过我哭。” 颜岁愿一愣,眼中迷雾冲天。见过他哭?乍然忆起程藏之潸然血泪,但,那也只是因为眯眼粉末所致。并不能算得男儿落泪。 若非说他见过谁哭,这二十六年来,他只见过一人泪河东注。颜岁愿二十六年里,心中只深埋尘封两件事,一件是父母亡故,一件是山南道的少年。心中顿时尘嚣起雾,无声翻涌海啸。 心池静影沉璧,颜岁愿素来是讲究证据的人,他不愿无端揣测臆想。噤若寒蝉许久,颜岁愿始终一面静不露机。程藏之便一直举着手里的荔枝,等他裁决。 夜钟敲响,响绝青京。夜玄银河,绽放一幕星火绚烂,花开花败。经鼓声里,迎来新岁。 忽明忽暗之间,程藏之与颜岁愿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光影轮焕。呼哧的烟火冲天声,耳边轰隆作响,一时走神间,程藏之指尖捏住的荔枝果rou被人取走。 “程大人,岁已至,本官便回府了。” 程藏之回神间,见颜岁愿将荔枝放在唇边。而后放下广袖,作揖告退。 “我送——” “不必相送。” 这算接受他了? 颜岁愿挥袖转身的身影极为迅速,丝毫不予程藏之阻拦的空隙。 见那袭紫影渐渐淡去,程藏之张了张口,又挪了挪步子,最终还是没追上去。他想,自己说服自己尚且需要长久时日,颜岁愿……也需要时间。 他愿意等,等他心无芥蒂。 苏随取下脸上凝血的面衣,撕开伤口,血珠滴滴点点个不尽。 “校尉,您的脸……”刚从程门杀出的刺客看着苏校尉面颊,颤声道。 “嘶——”苏随吸着凉气,面颊上的疼痛抽干言语,他不敢再抚摸上伤口。但他能感受到程藏之这一刀之深,近乎割裂皮rou至颧骨。 待上了倒上药粉,苏随又干吞几颗止痛药丸。抹擦尽额头汗津,才抓住刚才说话的刺客,厉声喝问:“郑奎,谁让你扔雕硝雷的?!” 郑奎缩着头,满眼畏惧,“这这这……属下只是觉得那是杀了程藏之的好机会!若是能杀了程藏之,我等也好能洗清罪名,早日回归军营——” “闭嘴!”苏随将他甩出,直接砸在窗牍上,登时间滚落着喷薄血雾。 一众死里逃生的刺客集体跪地,“校尉!郑百夫长也不是成心的,还请校尉开恩!” 苏随脸上的伤口又迸裂,他却不觉疼痛,寒声道:“你们上次擅自使用火雷将颜公子炸陷入地xue一事,我尚未跟你们清算,今日又借杀程藏之的幌子,想杀颜公子,你等若是不想活了,但管说来!” 这些人便是上次在金州将颜岁愿炸进地xue的人。听见苏随如此说,只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郑奎却是爬起身,声音嘶哑道:“苏校尉!我等落得如此地步,不就是因为颜庄!不杀了颜岁愿,来日他查到军中,也以为颜庄将军是被我们出卖的,势要报杀父之仇,我等岂不是束手待毙!我们辛辛苦苦苟活至今,不就是为了立功重回中宁军!” “只要杀了颜岁愿,大将军再无后顾之忧,就会重新接纳我等!届时,我们再也不是孤魂游鬼,也是有家可归的人了!” 一众流亡的漂泊人,心下酸涩纷纷动摇。十年之前,主帅颜庄与中宁军五千精兵被埋伏,全部战死竞邻关,而他们这些负责烽火传信、探查斥候的一千人,竟毫不知情!事后便被当成勾结契丹、奚霫人,出卖同袍的卖国贼。 紧接着,便被一群打着剿灭卖国贼的同袍杀的措手不及。一千人,逃出来的只有五百不到,一路追杀下来,竟只剩三百不到。程门一行,又折损数十人。 苏随扔下刀,目光冷如夜水,看着众人道:“我与诸位同袍皆是跟着颜庄将军的旧人,至今,我仍记得入伍当日,颜夫人亲自斟酒于我,告诉我家国何所卫,皆在众儿郎。那时候,我便想,马革裹尸或是骨埋硝灰,都值了!” 这些漂泊多年的将士,不由得再次眼红。当初领下中宁军将士的铭牌,便将保家卫国作为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无端蒙上不白之冤,一流徙就是十年,他们心中早已被阴暗苦楚占满。今日再思此钢铁之志,沧海浮云桑田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