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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已经入夏,镇上有些燥热,山里却依旧舒爽。两人拎了一壶清酒,步行回山,行至大石处,不约而同驻了脚。双溪涨了些水势,潺潺汩汩流淌着,比往日欢生了许多,溅起凉爽的水气。 狄敬鸿坐到大石上,随意搭了脚,悬在水面上,与溪水若即若离,偶尔溅起一个小花,打在鞋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印子。 甄子彧在他身侧坐了,看着他的脚,道:“要么脱了,要么收了。老大不小了没个准成,掉进水里看你怎么办?” 狄敬鸿嘻嘻笑着,“我有准成,这么玩儿好些年了。想当年,冯安然就是在这里我把捡回去的。” 甄子彧帮他拽了拽袍子的边缘,“院长与你亡父不是故交吗?”其实,狄敬鸿的身世他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但观澜流传的官方版本,还是冯安然与其亡父是故友。 狄敬鸿下巴垫在甄子彧肩膀上,自己吃着力气,不挪开也不硌他肩膀,嘟嘟囔囔道:“他的一面之词,我可是不信,他从长安辞官回来,哪里能有什么故友?况且,他确实是从这里将我捡回去的,我有证据的。” 甄子彧:“什么证据。” 狄敬鸿:“我喜欢这块石头。” 甄子彧:“……” 狄敬鸿:“我记事早,那时候着了大火,旁人都不知所踪,就剩我自己,躺在这大石上哭天喊地的,可可怜了。” 甄子彧心里一颤,“那时你多大。”难道是天火? 狄敬鸿认真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大概~出生后不久。你就当我瞎掰,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们都说我看那些怪力乱神的书看痴了。”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可不是会说他痴傻?甄子彧听后,却是认真记下了。金久奇之所以得了个“鬼九”的绰号,一是因为他排行老九,二是因为他中元节出生,是个天胎鬼娃。传说中元节出生的人,命是极硬的,加之他的皇族血统,说不定穿越到这里转世投胎之后,也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性。 甄子彧并非凭空起意,其实,狄敬鸿是极聪明的。他过目不忘,记忆超群,口齿伶俐,诡辩生辉,只不过这人实在是,太,懒,了。他若能用上旁人三成的工夫,早就不在青铜级混日子了。 这摊烂泥,能扶。要用个巧劲儿。 狄敬鸿看似吊儿郎当,实则主意大着呢,冯安然的话他都敢阳奉阴违,若非他心甘情愿,没人能震慑住他。若想让这个不着四六的人听话,得用些心思,或者,咬咬牙,尽快把人给……收了。 狄敬鸿见甄子彧走了神,以为他也不相信自己,辩解道:“我小时候十分可怜。” 甄子彧道:“怎么了?” 狄敬鸿抱怨道:“冯安然待我不好,他常常教训我,有时候拿着手指粗的棍子满山追我。”还是嘟嘟囔囔的,听上去不像是抱怨冯安然,倒像是和甄子彧撒娇呢。 甄子彧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拿着手指粗的棍子不叫打你,拿着胳膊粗的棍子才叫打你。你这懒散好闲的性子,多半是小时候打的轻了。” 狄敬鸿收起脚,转了个身,这回是将手拢了人家的肩膀,故意嘟嘴撒娇了,“真的,子彧,他总是打我,你没来之前,好些人都欺负我。” 甄子彧道:“我来了,那些人还不是继续欺负你?”数落归数落,真是有些心疼了,甄子彧苦口婆心给他讲道理,“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平日要严以律己,注重仪容举止,你若太过随意懒散,旁人便不会尊重你了。” 狄敬鸿拢着人,“喔”,“哦”,“嗯”,“谨记主探教诲。” 甄子彧无奈摇头,“你方才是不是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时刻,注意,言行举止。” 狄敬鸿干脆直接圈上人的腰,嘻嘻道:“听了,听了,副探的本分就是听话。放心吧~啊,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说啥我听啥还不成吗?” 甄子彧打开他的手,起身,道:“走,上山去看看。” 狄敬鸿又犯懒,“山有什么可看的。” 甄子彧也不看他,兀自在前面走,“那你在这里等我?” 狄敬鸿连忙起了身,“不要。” 两人沿着双溪拾级而上,密林遮掩,地势陡峭,行至半山,陡峭山石间拨开掩映的苍翠,别有洞天。一棵参天古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冠盖遮云蔽日,挡了周遭杂物,拢了一方小地,那小地平缓延展尽头又与山石平缓相连,山石之下是悬崖峭壁,极目远眺是层峦叠翠。 悬崖旁,甄子彧借着那副山水画的视角远眺,“对面那山上真的没有道观吗?”他迎风负手而立,落在狄敬鸿眼里,真是仙人之姿。 狄敬鸿忍不住贴了上去,“对面空无一物,只有叠嶂丛林,我从小到大望了多少年了。”当今,无论男女,皆以丰腴为美,不知怎的,狄敬鸿就是喜欢上了甄子彧这宽肩窄腰的身型,时时忍不住想要解下那根腰带,圈在手里把玩。 甄子彧仍旧看着远方,“你从小到大就这么懒散吗?”动不动就往别人身上靠。 狄敬鸿贴着人不放,“我以后勤快些还不成么,主探尽管吩咐,副探都听你的,主探说,让副探读书还是睡觉,上山还是打猎,下山还是骑马?”想到骑马,遗毒太深,有些口干舌燥。 甄子彧回头看他,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怎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