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都市小说 - 防火防盗防师弟在线阅读 - 第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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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黑暗尽头仍是黑暗。

    他仿佛与世界隔离,独自囚于空无一物的寂灭,不知生,不知死,亦不知时间流逝。

    “嗤——、嗤——”。

    有什么刮擦的声音不断重复,周而复始,单调如一。

    他静静躺着。

    就像是最初拥有意识时,明明醒着,却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清嘉。”

    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出现。

    ——我的名字是清嘉吗?他想。

    “穆清嘉。你在吗?”

    ——我在。你是谁?

    对方的嗓音很熟悉,仿佛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但穆清嘉稍一思考就浑身疼痛,只能任由魂魄在混沌中沉浮。

    不,也不能称作“沉浮”,因为现在的他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长夜之中,四周皆是深渊,他如同攀附浮木般抱紧一粒星光,才能免于被黑暗吞噬。

    好在,那粒星光也接纳了他。

    他在混沌中漂浮,时醒时睡。睡时多,醒时少。

    “嗤——”“嗤——”的刮擦声越来越响,穆清嘉现在才慢慢反应过来,那大概是剑锋削木头的声音。

    为什么他知道,约莫是因为他也曾常常这么做。

    那刮擦声并不规律,时紧时疏,时轻时重,正如其主人的心情一般,波澜起伏。

    风浪渐起,烈炎的马蹄碾过静谧,奏起嘈杂的噪音,所过之处一切宁静皆如风卷残云。

    最后一点耐心被扯得稀烂,失败的试验品在他手中咔咔攥成木屑。

    “不对。这不是清嘉。不对!”

    男人的咆哮在穆清嘉身边炸开,他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那个赋予他姓名的男人如同一头狂躁不安的猛兽,暴怒地扯碎一切能接触到的东西,甚至包括男人自己。

    穆清嘉紧张半宿,终而幸免于难。害怕之后,又没来由地心疼。

    除了求生欲以外,他第一次有了其他欲望——他想把那男人抱在怀里。

    然后告诉他:“别急,别怕。我在。”

    渺小的愿望没能实现,狂躁之后,男人渐渐平静下来,恢复成平时的他。

    “错了。”他不带感情道,“三千五百二十七。”

    那他失败的次数。

    时间之河滚滚奔流,数字永恒地累加,仿佛永无止境。

    经过此劫,穆清嘉不太愿意无知无觉地睡着了。因此他也慢慢得知,男人并不经常发脾气,大多时候,他是很安静的。

    不如说,是寡言少语到沉寂的地步。

    “嗤——”、“嗤——”。

    刮擦的声音不断重复,周而复始,单调如一。

    穆清嘉想多听他说说话,不然的话,他总觉的自己和对方,两个里面总要消失一个。

    但真听到对方说话时,他又生起酸楚的滋味。

    洞窟之外,暴雨疯狂轰击着地面,捶打顽石,激起呛人的尘土。

    暴雨的轰响声中,男人痛苦地喘息,世界是那般喧嚣吵闹,穆清嘉却能听到那人指甲插入皮rou的声音。

    “疼。”

    他的额头撞击在石壁上,却不能缓解皮rou的痛楚万一。

    通向力量的捷径布满了沉痛的代价,他终究自食恶果。若想终止折磨,除了剜去这一身皮rou外,别无他法。

    但还不到时候。

    剑还不到归鞘的时候。

    皮肤上的咒文闪着耀目红芒,照亮了洞窟深处的一截断木。他迫不及待,踉跄地爬到断木旁,待到近时,却僵住手,不敢触碰。

    他不想灼伤他。

    于是男人慢慢倒下,蜷缩成一团,就在断木一尺之外。

    “好疼、好疼、好疼……我好疼。”他呢喃,“好疼啊师兄。”

    泪水来不及流出眼眶,便被蒸烤成透明的空气,消失得无影无形。

    他在求救。

    穆清嘉很想很想回应他,却不能。

    他疯狂地想,想看到他为何疼痛,想动,想说话,想抱住他承受他的痛苦,却不能。

    星芒渐黯,支撑着穆清嘉意识的微薄能量消耗殆尽,他重新沉入混沌中。

    “我好想你。师兄。”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也很想念你。

    ——如果能再次醒过来,我一定要说出这句话,然后陪在你身边。

    穆清嘉知道自己栖身于一截断木中。

    或曰,步琛口中“一截非常宝贵的返魂木”。

    若得此木,雕刻后便可轻而易举地附着灵魂于其上,魂魄不再限于本体的五成力量,不再限于附灵的时限。

    拥有与生前相同魂魄和相同身体的他,不再是赝品,而会是真正的穆清嘉。

    这便是附灵术的终极,“复生”。

    但复生的要求并不止于返魂木的质地,炼器者还需将物品雕刻至绝对相似,无论是具体的细节,诸如发丝;还是抽象的精神,譬如风骨。

    直至绝对相似,又再满足诸多苛刻条件,魂魄才能与其完美贴合。

    由此,诓骗天道,得以重生。

    穆清嘉直至现在才知晓,为何霍唯脸盲到认不出任何人,却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模样。

    因为自己的全部,都是于他万亿次的失败中,于铭心刻骨的痛苦中,诞生的。

    辨不出眉目,雕不出形貌,就用旁的木料一遍一遍地尝试,一次一次地失败,直至最后描摹出的脸,与记忆中的他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