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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处变不惊,甚至连发丝都没乱,仍是清冷平和的模样。 却在此时,步承弼瞳孔猛缩,细小而尖锐的威胁感袭来,他本能地侧了一下头。 下一瞬,血液从他右侧眼下的细微伤口中蜿蜒渗出。 自步承弼受封尊者之称后,已经有两百年没流过一滴血。 脸上的伤——更是修仙以来的首次。 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伸手将那粒“武器”捏在指尖。 那不是法器,甚至称不上是兵器,只是一粒金色的椭形小球。就是这粒最细微不过的金属球,穿透了他的护体真元,伤到了他的脸颊。 如果他当时反应再慢一拍的话,右眼已经瞎了。 这能破他护体真元的小东西,究竟是何方神圣? 步承弼摩挲着小金球,感受到其中过于熟悉的气息,明白过来。 ——这粒金球的取材是睚眦鞭。 在睚眦鞭缠绕住火焰金茧之时,霍唯的火融化了鞭身上的锐刺,又将那些金属液体凝缩成一粒球状液体。 而在他挥剑释放“无赦”的刹那,这粒金球也受击弹出。它隐没在剑气之中,并不惹眼,又在空中迅速冷凝成实体,击向步承弼右眼。 睚眦鞭上的金属与步承弼的护体金灵气出于同源,再加上当时时间过于紧迫,他并未留意这股熟悉的气息,所以放任金球穿透护体真元,伤到了他。 “霍唯。”步承弼嗓音阴寒,已是动了真怒,“我会毁掉你的脸,让你生不如死。” 霍唯此时耳中亦是嗡鸣一片,他读了步承弼的唇语,飞起一脚,踹翻了天地鼎。 他嗤笑道:“只有凡间最低贱的婆娘,才会在邻里打架时扬言要抓烂对方的脸。没想到尊者还有这等爱好。” 那话自然是穆清嘉从前讲给他听的,他现在仍清晰地记得,师兄一人分数角模仿狐仙村骂架时绘声绘色的样子。 天道之下第一仙修和一介凡间村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霍唯嘴里却成了同种人。 他的挑衅果然激怒了步承弼,他怒不可遏,振起睚眦鞭,再度投入战斗。 步承弼脸颊上的伤痕早已愈合,但他未曾留意的是,有一滴血顺着脸颊滑下,落在比武台上。 血滴悄无声息地融入汉白玉之中,竟如滴入水面一般,兴起层层波澜。 一滴血水如一段悠远的回忆,记录了它所经历的无数轮回,形成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时间线,线上的每一点都藏着一副画面。 另一条暗绿色的线从远方而来,它来自三百多年前的一滴毒茶水,被人小心地保管起来,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两条时空轴在某一点相互交叉,轩辕镜定位了那个独特时间点,再经由层层繁琐的阵法群,复原了那一刻的场景。 幻象由虚转实,只见偌大的比武台表面,出现了一串连绵不断的图画。画面影影绰绰,经过暗藏在各处的镜子法器的几经反射,最终投射在比武场四面八方的空地上。 战鼓、山峰、地面……如此清晰画面突然出现,数量众多,众修士见所未见,一时惊诧不已。 只见一只男性的手不紧不慢地捏起药草,投入炉中。他挑拣的奇花异草颜色艳丽,身负剧毒,多数是常人闻所未闻的品种。 “那是什么?”一修士问道,“蜃景?幻象?” 有人注意到比武台边缘古朴的花纹,道:“看起来像是一面镜形法器。” 众人正议论纷纷时,镜面中忽然出现了一名黑发的青年仙修。那人相貌清冷脱俗,只要见过就不会错认! “这是年轻时候的步宗主……?”有人试探着问出声,“他制毒做什么?” “大胆狂徒,怎敢妄言?”宣宗的年轻弟子跳将出来,“宗主制毒与你何干?再说了,这妖镜突然出现在此,真假未知,你怎知道这画面是真的?” 其余人噤声,而这弟子口中的“妖镜”二字却给了某人启发。 “妖镜,照妖镜……”一名落拓不羁的中年修士细细琢磨这镜子的纹路,忽然大喜,脱口而出:“可不就是照妖镜!这可是轩辕镜!上古法器!” 他快速解释道:“轩辕镜辨真假,照妖魔,只显露真实,从不说谎。也不知道如何改造成如此模样,竟能展现出过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冲向比武台,却被无形的屏障撞得跌了个跟头,血流了满脸还不停呵呵傻笑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热忱不似作假,绝大部分修士都信了这番话。 轩辕镜中,剧毒在炼丹炉中成形,又被步承弼取出一丸,放入茶中。他端着茶盏向前走去,茶水摇曳,照出他干净的下颌线条。 ——毒茶,要端给谁? 宣宗众弟子都隐隐感觉大事不妙,心中升起慌乱,骂道:“信口雌黄!轩辕镜?上古神器岂是这等假物可以玷污的?” 那磕得头破血流的修士爬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我展家炼器千年,何时看错过货,诓过人?千年口碑不要了?” 展姓世家活跃在三界的年头可比宣宗久远得多,整个家族专心炼器,从不参与三界纷争,也从不支持任何势力。 诚如其所言,这千年之中,展姓氏族确实从未断错过法器。 待认出他身份之后,几乎所有修士都相信,轩辕镜中所现,确实是很久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