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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恕将头伏得更低:“臣不敢想,更不愿想。” 他跪伏在傅询面前,韩悯再扯了扯傅询的衣袖,傅询这才笑了一声,弯腰将他扶起来。 “说笑了,小叔叔起来罢。” 李恕年长他整十岁,从前在西北,也是李恕一手将他带出来的。 如今再看,傅询已然完全不同了。 傅询又道:“朕早先就说过,季恒会把你拖累死的。” 李恕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楚钰从另一边走来:“陛下,信王爷,都已经预备好了,可以过去了。” 特意来一趟监牢,自然不是来看季恒的,他们要来看广宁王的那个随从。 * 那人被蒙着双眼,倒吊挂在暗室里。 在他面前设了桌案,傅询拂袖坐下,抬手让楚钰把他眼前的黑布拿下来。 暗室里烛光明亮,那人使劲眨了眨眼睛,挤出几滴眼泪。 傅询靠在椅背上,架着脚,淡淡道:“荣宁公主死了,宋国想嫁她过来也嫁不了了,她死了。” 那人一怔,随即道:“不可能,分明那一日公主还好好的……” “她确实死了,我齐国验尸官将她身上都验了一遍,脏腑里都是摔伤的污血,所以当时看不出来。” “熬了十来日,她总喊身上疼,大夫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天夜里,喊着喊着,就没声儿了。她身边的小桃以为她睡着了,就没再去看。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她死了。” 这段话,傅询说得有理有据,面不改色,没有一点作假的意思。 那人强自定下心神:“不会的,王爷分明说……” 听见“王爷”二字,几个人对视一眼,楚钰道:“公主确实死了,广宁王正准备把她的棺椁送回宋国,近来忙得很,想来这几天,他都没再派人来跟你通气罢?” 那人喃喃道:“不会,不会的,你们诈我。” 而后穿着一身孝服的小侍女从门外闯进来,双眼通红,嗓音沙哑,抓着那人使劲摇晃。 “你把公主害死了,是你把公主害死了!公主待你不薄,你怎么敢?” 那人一怔,唤道:“小桃?” 他看见侍女满手的香灰,甚至嵌入指甲缝隙里,这才信了十分。 这时楚钰一松绳子,将倒挂的人放下来,又将他按在铁栏杆围铸的窗前。 信王府的老管家,正驾着一辆马车,行驶在邻近的街道上。 “马车里的是信王爷的外甥季恒,你与他在两间相邻牢房一同住了十来日,他都已经招了。信王爷舍不得看着唯一的外甥去死,用一个死刑犯把他换出来,要送他去南边的庄子躲两年再出来。” “广宁王是不是对你说,有人会替你顶罪,你顶多受些皮rou之苦,就出来了。可是他多久没来消息了?他真的会救你吗?他会大发慈悲,让你也躲几年吗?还是直接把你灭口?” “再者,你与这位小桃姑娘……” 今日天气晴朗,斜照的阳光,落在他的面上,投下几片阴影。 那人闭了闭眼睛,只说了三个字:“广宁王。” “什么?” 小侍女冲上前,将楚钰推开,把那人提起来。 那人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仍旧合着双眼:“广宁王结识季恒,鼓动他办马球场。药材是我置办的,剂量……我明明控制好了剂量。” 小侍女浑身颤抖:“赵存想做什么?” “让公主摔在齐国皇帝的马前,倘若齐国皇帝拉公主上马,便以两人已有肌肤之亲为理由,让公主和亲。” “此事绝非赵存一人能做得到。” “此招虽险,成则万无一失,所以……几位大人都赞成,没有几位大人相助,也无法在马球场上,为公主与齐国皇帝腾出一片位置。” “公主若死了呢?” “公主不会死的,我已经……” 小侍女将他狠狠地丢在地上,反手在脖颈上摸索,扯下面具,也丢在地上。 这个侍女不是荣宁公主,还能是谁? 曾经在山间寺院,她也假扮过侍女,给韩悯送过点心。 她气极反笑:“不会死?我自然会死的,我要是死了,你们就有由头向齐国发难了。” 那人看着她,久久不能回神,爬上前想要跪在荣宁公主的脚边,却被她一脚蹬开。 “你知不知道?那天在马球场,我本来是想跟赵存和好的?” “我派了人来,跟着齐国官员查案,我根本不信他们说的,我还觉得是他们陷害赵存。” “直至今日,他们让我亲眼见着、亲耳听见了。” 荣宁公主大笑:“好啊,好啊,赵存怕是真忘了,他的王位是谁帮他谋划来的了。宋君眼盲,不辨明珠鱼目。” “宋国该亡,宋国该亡!” 傅询起身要走:“由你处置。” 荣宁公主朝他笑了笑:“多谢,多谢。” 几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暗室里也没传来惨叫声。 韩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巧这时,荣宁公主推门出来了,朝他勾了勾唇角:“小韩大人。” “嗯。” 荣宁公主侧了侧身,好让他们看见里面的情形。 那人双眼微突,望着荣宁的方向,静静地躺在地上,只有喉间一道小口,汩汩地流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