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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看你儿子跟小海干架的那劲头,挺猛的。今后肯定吃不了亏。”陈磊看了眼秋实,然后用不经意的语气问,“孩子他爸呢?” “在当地犯了案子,判了。进去前我俩办了离婚,然后托人办的返城手续。”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秋实都把手里的变形金刚连胳膊带腿变了三回汽车了,眼前的俩大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陈磊长长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前些日子眼皮老跳,左眼跳完右眼跳,就是没敢往你身上想。刚才进院一看见你,我整个人都傻了,跟做了场梦似的。” “可不就是做了场梦吗?”周莺莺低着头,视线停留在脚下的水泥地上,“年轻的时候觉得日子长得吓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什么都不怕。?结果小半辈子就这么扔在了黑龙江,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每天怎么熬过来的。一睁八岁了。” “这日子你稀里糊涂过和明明白白过,没区别。都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想少受哪怕一天的罪都不成。”陈磊走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过去的就让它翻篇儿。你就当是一不小心走丢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终于找着家了。” “嗯。”周莺莺缓缓抬起头来,笑了笑。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徐明海跑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怀里的铝锅搁在了桌上。他伸手一揭盖子,只见一屉白胖白胖的包子个挨个挤在一起冒着袅袅热气。这香味刺激得秋实肚子里咕噜一声,饿了。 “我妈就让我拿半屉,我心想那哪儿成啊,够谁吃的啊?”徐明海挺兴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属于胳臂肘往外拐,掉炮往里揍。 “行,小海,算干爹平时没白疼你。”陈磊使劲胡撸了一下徐明海短短的头发,算是表扬。 徐明海给点阳光就灿烂,大声说:“不够我再去拿!”说完他趁着陈磊去拿盘子碗的空档,跑到秋实面前,然后抬手给他自己涂满紫药水的虎口,龇牙咧嘴道:“哥哥我架打得不少,敢张嘴就往死里咬我的,你还是头一号。” 周莺莺看了也觉得过意不去,催促道:“果子,赶紧跟小海赔不是。” 秋实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睛看向别处,瓷绷的脸蛋渐渐红了起来。 “嘿!你手里这个变形金刚还是我的呢!” 秋实一听直接把刚才还拧来拧去玩得挺带劲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果子!自己把玩具捡起来还给小海,好好说对不起。”周莺莺皱起眉来。 没想到秋实非但不合作,反而立刻就抬起了左手,张嘴就要去咬自己的手背。 这让周莺莺才松下来没多久的心一下就又狠狠揪了起来。她一把抓住秋实已经送到嘴边的手,把儿子整个搂进了怀里。 周莺莺觉得自己喉咙里就像是被guntang的煤球烧过一样,赶紧哑着嗓子冲着徐明海说:“小海,阿姨给你赔不是。对不起,果子今天才来,认生,你别怪他。” 徐明海在一边都看傻了,此时又听见对方一个长辈给自己道歉,吓得直摆手:“阿姨,我没生气!真没生气,我就是逗他玩儿呢。”说罢,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酸三色,一股脑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秋实说:“你以后就是这个院儿里的人了,胡同里有哥罩着你。” 秋实不理他,只把脸深埋在自己妈的胸前。此时此刻,只有这方天地是自己熟悉的。 而周莺莺看着徐明海,觉得这孩子挺有陈磊小时候的样子,仗义又热情。可惜自己当年不懂,现在想想,身边能有这么个哥哥似的人物,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这顿包子吃得无声无息,饭后陈磊和周莺莺俩人开始叙旧。只是这“旧”怎么叙都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敢往深了问。 临睡前,陈磊给炉子填了煤,用火筷子通了火眼儿,拿开水灌了个从张大爷家借来的汤婆子放在了床上,然后就搬着钢丝床去了徐明海那里。周莺莺拿铝壶的热水给秋实简单擦洗了一番,让他睡到了床的内侧。 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外加之前的鸡飞狗跳让此刻的宁静显得极为可贵。周莺莺躺在秋实身边轻轻胡撸着儿子的头发,终于胡撸出秋实晚饭后的第一句话:“妈,我不喜欢这里。” 周莺莺没接儿子的茬,而是说:“等过年的时候,妈带你去白云观逛庙会。那儿可热闹了,咱们’打金钱眼儿、’摸石猴’……” 而秋实却没被带跑,他坚持说:“妈,那个阿姨欺负你,她跟秋家旺一样坏!咱们住在这里,她还会继续欺负你的。” 半晌,周莺莺才轻声说:“可妈有你啊。就像在屯子里的时候,果子总能护着妈。” “但我力气太小了,”秋实嗫嚅着,“妈,我不该咬人,可要是不咬他我跑不过去。” “妈知道,”周莺莺强忍着鼻酸,“果子,等过完年,妈就去联系学校让你上学。你好好读书,等以后长大了就谁都不能欺负咱了。还有,人家小海哥哥是好孩子,被你咬得那么厉害,还拿包子给你吃。明天一定得和人家道歉,知道吗?” 在一片混沌的幽暗里,秋实看清了周莺莺眼神里肃杀的决心,听见了她柔软的祈求,只得点了点头。 第4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第二天一早,天光已是大亮。 徐明海受人所托,终人之事。他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