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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云姮微微侧身,将宫女托于手中的一叠玉版宣纸轻轻递到云姒眼前。 …… 华清殿内,层层薄帐自梁顶四周静垂而下,一路铺展至金砖地面,将御池隐隐约约掩于其间。 御池氤氲,温泉之上缭绕着暖热水雾,脉脉灯辉浮云般蕴于水波,轻轻流淌。 齐璟阖目浅眠,半身沉入水中,露在温泉外的肩背肌理轮廓完美,他去了簪,黑发随意散在池沿。 一殿水雾交缠,光影迷离,男人慵倦倚在池边,俊眉微蹙,似在烦忧什么。 忽然殿外传来动静,李桂疾步入内,于薄帐外低声禀报:“陛下,云御侍和云二姑娘起了口角,不慎毁了承天节用的舞谱画册……” 舞谱画册,那是太后命人画制的。 闻言,池中那人神情震动,蓦然睁眼,反应一瞬,他语气微厉:“她没在偏殿待着?” 李桂支吾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齐璟眸心骤变,一片深黑。 他随即就要撑身起来,倏地,心中一念闪过,顿默半晌,背影又缓缓倚了回去。 他的嗓音深沉低哑,透过那朦胧不清的水波迷雾,情绪依稀难辨。 “叫云姒过来伺候。” 第25章 侍君 踏在金砖地面上, 自华清殿外入内,云姒轻步行走在殿内深长的过道。 两旁延展一路的绡纱薄帐如水如云, 笼着那从殿深处悠散而来的缭缭烟雾, 朦胧恍惚,不似人间。 温暖烟色染红了她的双颊, 却染不尽她凤眸中淬怒的不悦, 染不平她眉间深刻的蹙痕。 她换了身清粉宫裙,穿得不太整齐,墨发散乱在背后都来不及梳理。 就在前一刻, 她还在偏殿门口和云姮撕扯了一通, 只因那叠玉版宣纸被云姮失手散落一地, 她们俯身去捡之际,云姮附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 她知道云姮的失手是有意的, 她也知道云姮说那话是故意激她,但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非忽然被他传唤来此, 现在就不只是脖子上有抓痕那么简单了。 浅遮的垂帘薄帐外, 云姒停下脚步, 对着御池中隐约不明的那人,语气比平日多了分怫郁:“陛下。” 久久, 薄帐后都无动静, 在云姒准备再唤他一次时,终于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过来。” 嗓音沉缓,深隐。 垂落两侧的手轻攥裙边, 云姒略略迟疑一瞬,将藕白印花绣鞋留在薄帐外,赤足踩上了微凉的金色砖面,渐行渐深。 她颊侧赧红,不全是因为弥漫水雾后男人的身躯未着寸缕,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答应过他不做冲动之事,眼下却又如此这般,心中有愧,有虚怯。 足底沾了池边湿意,蔓延的烟雾辗转一室,云姒双眸低垂,靠近他身边。 她声音极轻:“……陛下。” 齐璟缓缓睁开眼,他没有回头,而是抬起了湿漉的手臂,电光石火间,他蓦地拽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前一带,云姒惊呼之下骤然跌入池中。 始料未及的势态,她毫无防备地沉入了水中,那一刹那溺上鼻腔的窒闷,让她的记忆瞬间涌回到最初,在那御花园冻骨的深池里,她曾经历过的濒死感。 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那人便握住了她细软的腰身往上一提,将她带出了水面,但猝然而至的恐惧已占据心间。 云姒呛了两声,惊慌未定,转瞬又被他一下按到了池壁上。 男人清冽却强烈的气息混着水气沉沉压下,随之肌肤贴近,他们之间几无阻隔。 云姒猛然一惊,双手急急抵在了他靠得极近的胸膛上,声音微颤:“陛下你……” 齐璟双眸深冷,隐泛怒意,只隔了一寸的距离定定凝住她,“太后今日要和朕商榷宫宴事宜,知道为何来的却是云姮吗?” 湿透的背已挤到了池边,她再无路可退,而眼前那人呼吸沉重,胸膛的起伏尤为明显。 第一次被他这般粗鲁地对待,云姒长睫一颤,水珠滴落,说不出一句。 扣在她腰上的手使了几分力,齐璟声线极沉,字句分明:“太后费尽心思要扶柳氏为侯府正妻,你以为她要的只是云清鸿这兵部尚书的投诚?别忘了,还有朕和侯府御赐的婚约!” 乍一听婚约二字,云姒眼中闪过异样,敛眸低声道:“我知道。” 齐璟掐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躯之间,凛着眉居高临下盯住她,他的声音不似动怒,却也没有平日里半分温和,“什么都知道还要跑出去,你胆子不小!当朕的话是耳旁风?” 或许是他的态度过于清冷,温泉也驱散不了他摄人的冰寒,让原本带着歉意的她不由另生想法。 被他一凶,云姒咬了咬唇,也不知怎么就来了性子,微仰起头对上那人眸心:“陛下其实早就知道她今日会来吧。” 距离极近的对视,烟煴飘转,水雾异香浮盈在两人之间。 他俊眉沉了几分,云姒不避不退,几丝湿透的云鬓散乱沾在颈窝,她面容蕴了水光:“倘若云姮成了嫡女,陛下要娶她吗?” 她停顿一瞬,冉冉暖波曳过她眸中幽澈:“毕竟娶了她,永安侯也不是一定会站在太后那边的。” 她肆意妄言,齐璟深黑的瞳仁微微一缩,随即又听到她若有所悟的话语:“陛下生气了,是因为我坏了你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