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无论什么事，第一次总是特别的，桑稚颜在收到邮件后，第一时间就点开阅读了。 “啊，我居然忘了这一点……” 懊恼的关上了页面，开始思索到底该怎么和她爸爸说——她现在还未成年，在法律上就不具备独立签合同的能力，需要监护人陪同。 可这里有个问题，她爸爸还真不一定愿意抽出时间来陪她去签一份合同。 ——毕竟对桑圣哲来说，时间可比金钱宝贵多了。 所以还是要从何嘉彤女士那入手吗？ 桑稚颜是相信她只要开口，热衷逛街参加各种茶会的何嘉彤女士一定会抽出时间来去陪她签合同，可是…… “jiejie。” “jiejie。” 还差几个月满七岁的弟弟桑既明，还有刚刚三岁的meimei桑令仪乖巧的给她问好，何嘉彤女士见状满意的勾了勾嘴唇，示意阿姨可以上菜了。 等他们坐下后，才对桑稚颜道，“用餐完，bevis（桑既明）午睡一个小时，之后会有两个小时的乐器课，两个小时的文法课，我会带dice(桑令仪）参加一个小型幼儿园家长聚会，为erb幼儿园标准考试补习，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emily（阿姨），她会安排，如果不出意外，edmund（桑圣哲）会在晚上十点钟回来。”言下之意就是所有人都有安排，如果没事，不要打扰到他们的节奏。 停顿了一下，“如果要出门，或者有什么急事，可以让艾米丽联系我。” 桑稚颜非常识趣的道，“我记住了。” ——这是桑圣哲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的住宅。 桑稚颜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上次来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那个时候她年纪更小，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对这里的感觉，现在则不同。 她更能直观的认识了她爸爸的有钱程度——在寸土寸金的上东区买下了上下三层的住宅进行改造，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钱，而且还要有人脉。 再者，一踏入上东区，宛如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由金钱权利构架的阶级社会。 不止她一路看到的女人宛如一个模样刻画出来的——金发，白瘦，手里拿着一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包包，连同小孩都宛如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比方说她弟弟桑既明，米白皮底的海军蓝鞋子，笔挺看不到一丝褶皱的衬衫，笔直的坐姿，恰到好处的微笑——有电视台采访都不会失礼的那种，展示出了良好的教养和金钱堆砌起来的精英气度。这样的孩子她也已经见到了许多个，笑容的弧度差不多都一模一样。 桑既明才七岁，已经开始学着让人看不出自己的情绪了。 而桑令仪，还没有满三岁，就要参加erb——幼儿招生评估，也就是韦氏学前和学初智力力量表的考试版本。 用何嘉彤女士的说法就是，在上东区，教育资源有限的前提下，不努力超同龄人一步或者两步，在入学考试上就可能被筛选下来，之后就是小学，中学，乃至大学，之后步步落后。 ——以上是她几年前过来，何嘉彤说服桑奶奶，让桑既明参加erb考试的原话。 这一切都说明了何嘉彤女士的一部分性格——她是标准的上东区的有钱贵妇，在养育孩子上十分精心，推崇的是精英化教育，而且在这个环境下，拥有极强的好胜心和攀比心。 不止是对外，对内也一样。 桑稚颜可以想象，何嘉彤女士如果知道她碰巧有部作品要出版，该怎么要求她弟弟和meimei。 ——她精心养育出来的孩子，怎么能比不上桑稚颜呢？ 一旦有这点心思，何嘉彤女士恐怕要时时的关注她。 如果可以选择，桑稚颜希望可以维持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不要对她投以过多的注意力。 不过现在好像没得选了？ 合同早签早好，免得生变故。 虽然在未来极有可能导致他们兄弟姐妹关系恶化，还有何嘉彤女士比之前更强的关注度，桑稚颜还是寻了个机会，找到何嘉彤女士摊牌了。 尽量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说完后，桑稚颜就安静的等着何嘉彤女士的回复了。 果不其然，听完后何嘉彤女士就不由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强烈的视线落在了桑稚颜身上，仿佛要透过这副皮囊，看清楚位于最深处的灵魂。 半响后，才道，“……可以。” “我后天下午三点半有时间，但是要照顾莰蒂丝，地点就定在这附近的咖啡馆。” 桑稚颜，“我会通知他的。” 何嘉彤女士用挑不出来错的语气道，“我会告诉艾德蒙的，或者你自己告诉他，他知道后，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顿了顿又道，“你应该已经知道艾德蒙的意思，他希望你能来纽约读中学，如果成功出版，你的入学申请会容易通过许多。” 桑稚颜道，“如果是，那就真的太好了。” 何嘉彤的视线又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移开，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得到了何嘉彤的肯定回复，桑稚颜又马不停蹄的给布莱迪·约翰逊肯定的答复。 布莱迪正等她的消息，迟迟没有恢复，让他还有些担心，收到邮件后才松了一口气。 可等看到见面地址时，又惊讶的充满了疑惑。 ——看完《海底历险记》，又清楚的意识到了作者的进步，就很难不对作者本人产生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来这样的作品？ 这么短时间的进步，是怎么做到的？ 知道迪蒙·迈基克是女士后，布莱迪心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更清楚了一些，能写出来这样有趣且设定庞大的童书，能起迪蒙·迈基克这样的笔名，一定是一个平易近人，风趣幽默的人，而且平时可能喜好阅读，时不时的出去写生，鉴于最开始稚嫩的写作和作品，可能年龄不大，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位刚刚改行的家庭主妇…… 这么一想象，迪蒙·迈基克的形象就出来了，一头蜷曲的栗色或者脏金色的长发，戴着眼镜，身材是普通人的型号，身上是美国知名的快消品牌。 可是此时，这个形象不由的出现了裂缝。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咖啡馆的地址应该是在曼哈顿上东区，汇聚了全纽约最有钱的那一批人，充满了纸醉金迷味道的上东区…… 作为土生土长的纽约人他当然知道上东区是什么情形。 正是因为知道，才这么惊讶，如果换做是上西区，他或许会更平静一些。 ——毕竟，他很难想象，盛产贵妇和大小姐的上东区，能写出来这样充满奇思妙想的童话作品。 脑补的那个形象都开始摇摇欲坠。 他勉强安慰自己，最起码不用出差了——他一开始还担心她并在东海岸。 可心里已经有预感了，可能迪蒙·迈基克的形象和他预想的有很大很大的差距。 可即便自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等到了约定的咖啡馆，仍旧大大吃惊了一跳，眼皮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带着些难以置信的打量眼前这位贵妇—— 气质和上东区完美的融合，鬓发这一丝不苟的挽了起来，从头到脚都是昂贵的奢侈品牌，搭配的完美无缺，一看就出自专门的服装顾问之手，姿态更是无可挑剔，身上的奢侈品给了她极大的气势，如电视剧中的贵妇一样带着盛气凌人感，脸上看不出年龄，有着二十岁的娇嫩皮肤，同时又带着成熟女性的从容。 ——一个完美无瑕的上东区的贵妇。 他脑中摇摇欲坠的形象终于轰然倒塌，一个截然相反的形象要形成，这几乎是和他脑补的截然相反的形象。 迪蒙·迈基克居然会是这样的？ 写出来《海底历险记》这样的书，居然会是这样一个贵妇？ 巨大的惊骇之下，布莱迪的正常社交礼仪都要忘了，脸上都隐隐带着崩溃惊骇之色，甚至都忘了惊讶迪蒙·迈基克居然是一位亚裔。 见状，何嘉彤的脸上带上了一分指责，“布莱迪·约翰逊先生？” 被完美盖住的桑稚颜轻咳一声，她知道布莱迪在吃惊着什么，站起来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席琳·桑，笔名迪蒙·迈基克。” “这位是我mama，塞蕾娜·何。” 她带着一分歉意道，“我尚未成年，只能由我的监护人签合同。” 已经察觉到这位贵妇脸上指责意味正要自我介绍的布莱迪：“……！！！！” 瞳孔震动，脸上的裂痕更为清晰。 比起盛气凌人的贵妇何嘉彤，年幼的还未出校园的桑稚颜即便一身装扮虽也价值不菲，可更为“平易近人”，但是！重点就是年龄！！ 即便他想过迪蒙·迈基克可能会比较年轻，可也不可能年轻到这个地步吧？ 她看起来七岁？八岁？他知道亚裔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小，可是也不会太离谱，这肯定没有超过十岁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布莱迪脸上的裂痕就更为清晰，把心底深处悄然滋生的庆幸都掩盖住了。 嘴唇紧抿了下，视线在桑稚颜，何嘉彤之间来回的晃荡，即便眼前的情形已经差不多清晰了，可他还抱着最后一份侥幸。 桑稚颜“残忍”的打破他的那份侥幸，“合同带来了吗？我们带来了律师。” 第9章 姑且不论何嘉彤和桑稚颜的真实关系到底如何，该她做的，她一分都不会少做。 在桑稚颜告知了她这件事后，何嘉彤第一时间给自己的生活助理打了电话，让她调查白熊出版社的基本情况，确定不是什么四处骗人的出版公司，又火速找了一位熟悉出版的律师来审核合同。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是何嘉彤的一贯行事准则。 桑稚颜也十分认同。 所以可怜的布莱迪先生，刚刚勉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要应付这位十分专业的难缠律师。 ——天地良心，白熊出版社虽然是不太出名的中型出版社，可也是十分正规的公司，况且布莱迪十分看好桑稚颜，给出的合同是公司对新人的制式合同。 之前是有电子邮箱给桑稚颜发送了电子版的，桑稚颜并没有质疑，显得十分好说话，导致布莱迪根本没有想到还要应付一位专业难缠的律师，在对方接连对几个条款提出质疑的时候，显出来几分狼狈。 不得不现场打电话联系出版社的法务部以及主编，现场修改一些条款，确定没有问题后重新打印。 最后终于等桑稚颜、何嘉彤陆续签下合同后，直接长舒了一口气。 而确定没有问题后，何嘉彤毫不迟疑的站起来，礼貌的同布莱迪告辞，“抱歉，稍后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她话虽然不多，可布莱迪已经充分见识了她的厉害，笑的同样客气，“麻烦您了。” 见何嘉彤又叮嘱桑稚颜，“我让凡娜留在这，有什么事就让她去做，艾德蒙今天七点回来，谈完事情就让凡娜送你回家。”凡娜就是她的生活助理。 即便上东区治安很好，很安全，她也要担心一下，总之绝不能让桑稚颜在她眼皮底下出事。 “我知道了，今天谢谢您了。” 等她带着律师消失在了咖啡馆，布莱迪只觉得空气中那种莫名的压力一轻，肩膀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端起来咖啡喝了一口，想说话，可看到微笑的桑稚颜又莫名的一滞，本能的咳嗽了一声，琢磨着如何开口。 ——桑稚颜自然不像是桑既明一样从小经受着上东区精英教育模板，但是对她的教育，桑爷爷桑奶奶都没有放松，她住的就是多伦多知名的富裕社区，上的学校是排行靠前的公立小学，请的家教都是小有名气的人士。 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富家女那种衣食无忧感，一举一动十分优雅清新，没有何嘉彤那种举手投足的盛气凌人感，披肩发似乎带着文艺气息——就是这点让他觉得她平易近人。 见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主动开口道，“虽然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现在再重新介绍一遍好了，我是迪蒙·迈基克，当然你可以叫我桑。” 布莱迪长舒一口气，苦笑一声，坦然道，“老实说，我可吓了一大跳。” 耸了耸肩，“要知道，我可是之前想像过迪蒙·迈基克女士的形象，现在……”再一次耸了耸肩，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比了个手势，“全都碎了。” 桑稚颜笑了起来，笑起来后更青春洋溢，也更为稚气，脸颊上还有婴儿肥，轻轻眨了眨眼睛，“好吧，我必须承认这是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