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荣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荣王不喜欢原配生的嫡长子秦斐,更喜欢现在的王妃生下的秦悦。甚至秦斐十岁出头上了战场后,荣王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反而因此替秦悦请立了两次世子。 许多人私下里都说,以荣王的偏心,世子的位子秦斐是别想了。往后这荣王府,必然是秦悦的。 正因这个,秦悦从小是被众星捧月般地养大的。荣王妃溺爱他,荣王偏宠他,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就算是在外边行走,人也多因他的身份巴结他。 从出生到如今,破天荒地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 秦悦气愤极了,张嘴想要反驳,就见黄衫的小姑娘冲着自己抬了抬下巴,一副挑衅的模样。 有恃无恐。 “你!”秦悦气得嘴唇发抖,手都要麻了。 阿福瞪大眼睛,“你怎么抖了起来?病了吗?” “呸,你才病了!”秦悦啐了一口,愤愤然的。 “表哥,你看他。”阿福凑到了秦斐身边,“他生气了,跟我姑母好像啊,就差跺脚了。” 秦斐握住了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 姑母? 秦悦一个趔趄,这丫头是在嘲讽他像娘们儿? “薛六!”秦悦大喊,“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和他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啊!” 阿福诧异,“你认得我?” 秦悦哼了一声,“靖安侯和昭阳郡主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就连小名儿都是陛下给取的,论在陛下跟前的体面,连几位公主都不及你,对不对?” 说起这个,秦悦心中愈发对阿福不满了。凭什么呢?都不是宗室中人,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孩,没封号没爵位的,竟然比正经的王府千金还要尊贵体面?他的meimei长到了如今还只是个空头郡主,连封号都没有,不知道被人笑话了多少去。薛六仗着靖安侯和昭华郡主,竟然能在宫中帝后跟前得宠? 阿福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的少年白长了张聪明的脸。 “都知道我在舅舅跟前得宠,还敢这样说话……”她摇了摇头,看秦斐,“表哥你说他是不是傻?” 秦斐点头,“你只当犬吠就是。” 阿福重重地“嗯”了一声。 秦悦:“……” 他跳着脚,指着秦斐,眼圈都气出了红,“你,你好!” 努力平静了一下,冷冷地说道,“回头,我要回去告诉父王,看有没有管自己兄弟叫……叫……” 叫了两次,羞愤之下也没有能将“犬”字说出来。 自始至终,秦斐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秦悦,领着阿福便下了台阶,翩然离去。 大殿前留下秦悦死死咬住嘴。 凭什么呢?明明他才是父王最喜爱的儿子,明明他也是从小习读诗书习学武艺,明明也在京中有几分薄名。可为什么,秦斐一回来,就满身荣耀,受封郡王,抢走了他所有的容光? 甚至,他和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看到坐在皇帝怀里,逗得皇帝哈哈大小的小姑娘,也被秦斐牵着走在碧螺寺里? 那,那是陛下玉口亲说过的小福女啊! 那会儿他看着那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粉妆玉琢的可爱极了。他心里羡慕,可他连走到她跟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凭什么,她那么护着秦斐?连他说了秦斐一句不好的,都跟刺猬似的竖起了刺? “公子,咱们……”长随俯身过来,轻声道,“王妃娘娘吩咐的,咱们还没有做。” 秦悦同胞的meimei秦欢从出生后身体不好,荣王妃每年都会在京中各大庙宇中点长明灯许愿还愿。今年王妃娘娘因着玉牒的事儿大受打击,这几天病倒在了床上。 这一次不是为了争宠装病,是真的病了。 故而才会叫秦悦来碧螺寺来替她还愿,顺便求个签回去。 狠狠一甩袖子,秦悦吸了口气,恼火地迈上台阶,气哼哼地去大殿里拜了拜,抓起签筒狠命地摇着,就好像手里摇着的是秦斐一样。 与阿福的好运气不同,他求了个下下签。 皱着眉看解的签,“一段荣华如一梦,翻来覆去总无情……” “这是什么东西?简直胡说八道!” 秦悦将签文掷到了地上踩了一脚,怒道,“骗人的玩意儿!” 一路怒气冲冲地骑着马回了荣王府。 荣王妃躺在床上,额头上嘞着条抹额。她是个花为容貌雪做肌肤的女人,九分的美丽之下,更有让人见之生怜的柔弱。哪怕是病倒在床,也丝毫不掩半分丽色。 “怎么样了?”见儿子大步迈进来,她眼睛一亮,挣扎着坐起来,“为你meimei又添了香油钱没有?求了个什么签?” 秦悦:“……” 思忖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道,“照您说的,让人趸了一年的香油钱。求了个上吉的签,解签的时候那个和尚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我听得头晕,也没记住。” 听得是上上签,荣王妃已经喜色满面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阿弥陀佛,可见我平常心诚,菩萨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上签就好,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困啦,明天继续哈 第23章 上上签呢 荣王每每见了妻子泪水涟涟欲言又止的模样,也很难受,只好不回正房,只在侧妃侍妾那里寻求个安慰。 也是巧了,有个外放的官儿这两天正送了荣王一个美人儿,正经的江南女子,生得小巧玲珑肌肤晶莹,浑身上下都如同笼罩着一层江南的雨雾,水灵灵的格外动人。荣王接连三天歇在她的屋子里,风头正盛着。 这要是放在从前,荣王妃心里早就浸了一坛子醋。她如今一颗心都扑在了如何上玉牒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见到了荣王就会想起丈夫竟然将自己瞒了十肌肤晶莹几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暗中笑话,简直是心如刀绞。 听说儿子给求来个上签,身上的沉重都仿佛去了几分,喜笑颜开的,“我就知道,老天爷有眼睛呢。” 秦悦:“……神鬼那都是无稽之谈。母妃,您该请父王再上请封的折子。再不然,就进宫去求求太后娘娘,皇上最是孝顺,她老人家一句话,皇上能不听吗?” 荣王妃闻言摇头苦笑,“不行呢。因我的事,太后娘娘与陛下都生了些不快,如今陛下都不进寿宁宫请安了。这个当口,谁去求情也是不中用,且怕还会让陛下更恼了我。” 秦悦悚然,“母妃,您居然在宫里有眼线?” 不然,怎么能知道太后和皇帝闹了别扭呢? “想什么呢?”荣王妃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我向天借胆子,也不敢窥视帝踪啊。前儿你姨母不是命人来看我?就是捎话来说这个呢,她呀,让我不要心急,免得叫陛下以为是我挑唆了太后呢。万一金口玉言的说永不许我上玉牒,那事儿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如贵妃传来的消息,连太后娘娘都因她在皇帝那里碰了钉子,让她先不要轻举妄动呢。 “我倒是能等,就是这心里没底。”荣王妃眼角微红,捏起枕旁的帕子擦了擦,“你今儿求了上签回来,我就放心了。” 秦悦一时无语。他母妃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什么都肯听宫里如贵妃的。 叫他说,他母妃虽不比先王妃尊贵,可说到底,又不是妾室扶正,当年那也是三媒六聘坐八抬轿子进的荣王府,正经的荣王继妃。皇帝不许母妃上玉牒,说出大天去,其实也是不占理。无非,就是为了安抚周皇后罢了。 原先太后娘娘是不知道,既然已经掰开了,就该趁机由他父王上折子请封,将事情做圆满。 说什么不能轻举妄动,要等陛下过了气头儿……这简直是糊涂了。 谁都知道皇帝敬爱皇后,但有皇后在,他母妃这辈子都别想做个名正言顺的荣王妃了。 “对了母妃,在碧螺寺里,我见到了大哥。” 说来也怪,当着秦斐的面,秦悦一通阴阳怪气。背过了人,却口称大哥。 荣王妃撇了撇嘴,“他那样的人,杀人如麻的,也会去寺里?” “我看了一会儿,他仿佛不是自己去的,是带着昭华姑母家的表妹一同去的。” “昭华?”荣王妃一愣,“你是说那个贱种,搭上了昭华?” “母妃!”秦悦沉了脸,“他若是贱种,那我是什么?” 这天底下粗鄙的人多了去,就没见谁骂人的时候连自己儿子都一并骂了的。 秦斐好不好,也是他父王的嫡长子。这一点,秦悦怎么着,也不能跟他母妃一样撒泼打滚的不承认。 贱种……种都是他父王的好么! 荣王妃摆摆手,表示不要在意这些,纤长细白的手指头划过腕间的玉镯子,蹙眉道,“竟叫他与昭华混到了一处去……” 昭华郡主的母亲,安国大长公主,在宗室中地位极高。她是先帝的嫡亲meimei,身份尊贵之外,驸马更是为国尽忠,死在了战场上。后在今上登基上,安国大长公主又立下大功。 这位大长公主,性子火爆,就连太后娘娘提起她来,都要颤上三颤。 因大长公主的关系,昭华郡主在帝后跟前,也一向地位超然。 “我说呢,连王府的门都不肯登,眼里没个孝道。”荣王妃嫣红的嘴角边溢出抹冷笑,“原来,是攀上了硬靠山。” 说到此处,两道新月眉又紧紧皱了起来。 昭华郡主霸道又护短,偏因与皇帝皇后一同长大,从小的情分,深受帝后的信任。她多少次地在昭华郡主面前示好,昭华郡主连理都没有理会。甚至,正眼都没看过她,轻视都摆在了脸上。 她做王妃十几年,昭华郡主办过的那些赏花饮酒看戏的宴,一次都没给她送过帖子。 不但从不走动,但凡宫里见了面,还动不动就给她个没脸。就像今天上次……昭华都敢当着太后的面,骂她是贱人…… 荣王妃的手紧紧攥住,咬牙道,“怎么就叫他们混到了一处!” “大哥的王府,不是在靖安侯府隔壁吗?”秦悦沉吟,“或许,就因为这个?” “不会。”荣王妃想起了什么,摇头,“我想起来了,上次进宫的时候,昭华带着她那个女儿也在。贱……秦斐见了,先领着小丫头走的。” 这摆明了就不是一时半会认识起来的。 昭华向来将她那个女儿看得眼珠子一样,不是熟识信任的人,绝不会叫她跟着人走了。 “你看准了,跟着秦斐的,真是昭华家那个小丫头?” 秦悦点头。 “昭华素来与你父王不对付。”荣王妃眯着眼睛,“说不定,秦斐不肯回府,就是她挑唆的。” 不过也好,秦斐越是不肯回府,丈夫就越是不喜。 这对她的儿子,才是最好的。 想到了这里,荣王妃又笑了起来,“横竖与咱们无关,不说他了。你去书房里看看,你父王若是在,就与他说,晚上我亲自下厨。” 秦悦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母妃还是叫meimei去吧,这种事儿,她最拿手。” 抬头看了看,天蓝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