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倘若婚约照旧,对乌羌国而言,殊荣何等。 池衍垂眸审视着殿下之人。 如玉修长的指尖不急不徐敲叩案面,别有几分悠闲。 过了片晌,只听他淡声道:“先帝金口,自当作数。” 殷夕兰眸光倏亮,似是毫无预料。 她随之站起,俯手礼拜,在那人面前,她高傲全无。 殷夕兰眼梢流露隐秘微笑:“昔日郢都城内初见陛下,一词飞花令实使臣女折服,却原来,陛下正是那臣女念念不忘之人,此缘此份,夕兰之幸。” 羌王显然不知情,闻言愕然一瞬。 但很快便又镇定过来,笑了两声:“不想陛下和小女还有这么一段,如此金玉良缘,确是美事一桩啊!” 就在众人皆当此事已然定下,正欲恭贺之际。 皇帝陛下那清冷平缓的语调自殿上疏懒响起。 “既然乌羌有所求,那朕便满足了。” 池衍淡淡微笑,仿佛在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先帝喻言丹宁郡主嫁以皇室,若非宗亲,难免委屈了,所幸成煜半条命尚在,只要郡主婚后悉心照料,倒无性命之忧。” 这淡定自若的话语宛如惊雷炸响。 前一刻方还要庆贺的诸王臣,眼下皆惊得面色大变。 尤其羌王,脑中轰得一下,心神俱震。 而殷夕兰更甚,一瞬面如土灰。 她适才脉脉倾诉一番仰慕之情,此刻尽作笑话。 当下,所有王臣都不由怯弱下声势。 只觉得,皇帝陛下的心思如何也看不透,他每一个微笑,看似平易近人,却是瞬间噬得人寸灰不留。 皆知大将军王池衍生杀予夺,不曾想,竟是比传闻更令人丧胆。 在座诸位虽都为大楚属地王臣,却也不尽甘愿。 眼下筵席这么一出,无疑是新君予以诸属国的下马威。 属地向来不甚安稳,何况是新君临朝。 而属地之首羌国,正正成了那最完美的刀口。 倘若真与那废帝结亲,等于将乌羌亲手焚化。 老谋深算的羌王自然懂得其中利害,当下只得悻悻请罪归座。 连傲然自恃的羌王都碰了一鼻子灰。 那些原企图诓诈赋税诸如此类的王臣,再无胆敢多言。 殿上那人至尊高坐。 那俊容间的薄薄一笑,便能叫人心魄俱散。 殿内一刹声息全无,于惊愕中沉默下来。 高阶上下,恍若天地之距。 收拾完这些躁动不安的,池衍眼角无声一挑。 浅啜一口清酒,而后徐徐放下。 他略微拂了下玉金龙纹的袖袍,恣意搭在御座扶手。 修眸掠过众人,最后不露声色凝滞殿首。 池衍眉梢勾着笑意从容,容颜隐渐正色。 只听皇帝陛下低醇的嗓音似温泉,潺潺纵横。 与先前淡薄依旧,却又截然不同。 “天下初定,朕欲立东陵九公主为后,以结两国之好,日后东楚止息干戈,共御蛮域,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话音坠地,面上反应最强烈的,当属殷夕兰。 她是才明白过来,那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姑娘,竟是东陵九公主。 金灯深影下,锦宸点漆般的深眸一邃。 眼底幽暗浮动间,他缓缓掀抬眼皮,迎上那人注视。 周遭仿佛霎时陷入魆暗无垠的渊海最深处。 却在四目交睫的瞬息,似有千万年的光影错落生辉。 在诸王臣万分诧异之际。 那两人一动不动,精湛的目光彼此对视。 * 将将酉时。 落日西斜,云光淡沉下来,历经一日的盛大仪典结束,楚皇宫渐渐融入清雅之境。 宣延殿的筵席早已了局多时。 属地王臣纷纷散回四方馆,朝臣也尽数归府。 而后宫之内,玉瑶殿中。 日暮的色泽透过寝殿窗牖,宛若浮光掠影般,映落床榻。 兴许是烈酒后劲太强,锦虞还在沉睡着。 但似乎,她睡得并不安稳。 一室昏暝,分明冬夜。 锦虞白净的额鬓竟沁出一层薄汗,漫浸发丝,细细密密的。 想来,是深眠中,被梦魇缠身。 “哥哥会待你好的,以后都跟着我,好不好?” “只要笙笙喜欢,不论将军府还是王府,想去哪儿看,皆不必问我。” “笙笙……等我回来……” 男人沉缓沙哑的嗓音,好似梦境,又恍惚真切地在耳边反复萦绕。 锦虞黛眉紧紧皱着,那蹙痕很深。 随之喘息渐促,心口起伏越发强烈。 梦里每个唇齿纠缠的画面,耳畔的每一言每一语,无不牵动着她的呼吸。 所有飞闪而逝的过往,都在男人修长的桃花笑眸中渐渐冗长。 眼尾那一点泪痣,一如曾经,诱人神往。 但最后,那慵然温情的笑意淡淡敛下。 锦虞只看见,他身上万箭穿心,血染银铠。 她哭喊着飞奔过去的时候,眼前只剩下那张面色惨白的容颜。 他躺在冰棺里…… 殿内未燃烛光,昏昏沉沉的,只有最后一点余晖映入。 那如墨羽睫已经湿透,晶莹坠悬。 锦虞细腻白皙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 仿佛被死死扼住咽喉。 剧烈喘息着,锦虞只觉得自己几欲窒息。 纤指死死攥紧被褥。 她发白的唇瓣微微一动,透出一丝低哑梦呓:“阿衍哥哥……” 无底洞般的噩梦深处,热泪guntang颗颗落下。 锦虞哭腔呢喃,哽咽着:“我怕……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 感谢在2020-11-10 23:55:08~2020-11-11 23:5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点点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o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婚书 幽暗沉寂的深殿。 所有声息尽凝聚在了床榻, 玉枕之上。 纤长而湿润的睫毛覆在眼睑,眉宇深蹙。 锦虞又是模糊呓语,又是啜泣低吟。 她唇畔反复喃喃着“阿衍哥哥”。 在那深长深长的噩梦里, 不断循环往复,不断撕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