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说完,直接邀请,“手要不要过来握着cao纵杆,体验一下?” 祈言才看完手册,迟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我在,不会出事故的。” 祈言这才把手递了过去。 金属cao纵杆上还有残余的体温,祈言刚握上,手背又覆上了陆封寒的掌心。 粗粝的薄茧蹭过,很痒,让他连后颈都泛起了一种刺麻感。 他浅浅意识到,自己对陆封寒的触碰,好像确实比以前敏感了许多。 “对……就是这样,按照显示的航线往前。” 在两人的cao纵下,黑灰色的侦察舰缓缓远离了悬浮在太空中的庞大舰群,犹如深海中的一叶孤舟。 祈言逐渐被舷窗外的景象吸引。 体积巨大的陨石,未知年代的金属残骸,遥远闪烁的恒星…… 而这一切,都让人更深地意识到,自己是如何渺小的存在。 与此同时,心里会涌起强烈的孤独感,但因为身边人的存在,这种空洞般的孤独又很快被填满。 陆封寒忽地开口:“我是故意的。” 祈言转眼看他:“什么?” “故意领这个任务,故意只带你一起。” 陆封寒毫不遮掩地剖析自己的意图,“心理学上称,当两个人身在茫茫的太空中时,因为远离族群,加上危机四伏的不稳定环境,会产生相依为命的情绪。这种环境和产生的情绪可以刺激彼此间的情感。” 祈言听过这种说法。他仔细从登舰开始回忆了一遍,发现确实是这样的,又好奇:“将军,那你被刺激到了吗?” 陆封寒双眼直视正前,军服外套的金属扣一粒没系,制式衬衣也散着领口,锋利锐气混合着荷尔蒙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cao纵台的光映在他脸上,从祈言的角度看,自额头到鼻梁,覆着一层微光,让他的侧脸愈发显得棱角分明,线条硬朗。 正当祈言看得一秒出了神,陆封寒视线依然直向前方,却捏拢祈言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咬了咬白细的中指指尖,嘴角一勾:“你说呢。” 第七十八章 信号基站体积小, 外形种类极多,除依靠特制的装置定位外,单凭rou眼, 根本无法在茫茫的太空中辨认出来。 见进入捞捕范围后,侦察舰右后方探出一段灵活的金属臂, 固定住了一块废弃的太空漂浮物。 祈言惊讶:“这上面有信号基站?” “准确来说, 这块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金属,就是信号基站本身。只不过投放前给它做了一层伪装, 让它看起来像太空垃圾。”陆封寒按下按钮,金属臂放出一个小型维修机器人,三四分钟后,回馈信号显示“完好”。 陆封寒开始回收小机器人和金属臂:“这个任务很枯燥,不过很重要。” 远征军漂浮在南十字大区前线, 距离以“光年”和“星里”做单位,若想要跨越星系与星系,与勒托或别的地方通讯, 那么,每一个信号基站都是这条线中重要的一个点。 而联盟扩展版图, 每到达新的地方, 第一件事便是架构信号网。 收回金属臂后,陆封寒做下标记, cao纵着侦察舰前往下一个目标。 祈言回想刚刚固定信号基站的画面:“这个信号基站可能是假的?” “嗯, 为了安全,布置的十个信号基站里, 三个是假的,三个作为备用,剩下的四个才是正在使用的。通常是分批次排查, 前后两次领的任务里,基站不会重合。” 陆封寒见祈言喜欢听,多说了些,“例如大溃败后,怀斯当上了代理总指挥,但他的权限只能看见部分信号基站的坐标点。一部分握在副指挥埃里希手里,梅捷琳他们手里捏着剩余一部分。 太空广阔,除非从指挥到各舰舰长,集体叛变,才有可能将基站全部摧毁。当然,如果真有一天,指挥和舰长都背叛了联盟,那只能说明,联盟已经不值得信赖。” 陆封寒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轻轻飘飘,半点没有“大逆不道”的自我认知。 虽然将“仅为联盟,一往无前”念过数遍,但他从不是迷信和愚忠的类型。 祈言接话:“白塔也是一样的。” 陆封寒说出白塔的宗旨:“为人类的延续?” “是的,为人类的延续。白塔不存在‘效忠’这个说法,如果硬要说‘效忠’或者‘忠于’,那么,白塔忠于人类这个种族、仅为维护种族的利益和人类延续。 这也是白塔一直远离政治,从不站队的原因。如果有一天联盟不再值得信赖,那么白塔会倾向更有利于人类延续的一方。” 祈言说出这番话时,神情疏冷意味比平日要重。 陆封寒嗅觉敏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白塔设立首席的原因?” “对,首席握有抉择权。若有一天,需要白塔对外表态,那么,首席会代表整个白塔。”祈言一顿,有点迷茫,“其实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我当首席。” 他一直怀疑,是白塔大部分人都有不同的执拗和怪癖,多不爱见人,喜欢待在实验室里,醉心于科研和探索真理。 陆封寒顺手揉了揉祈言细软的头发,语气认真:“小首席,我很赞同他们的选择。” 作为旁观者,陆封寒极容易发现祈言的澄澈光彩。 祈言年纪不大,经历的事也不够多,但他足够坚定、理智和干净。往往这样的人看待问题,比在权术中浸yin多年的人更为纯粹。且他的智力虽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却从不恃才自傲、盛气凌人,反而善于发现旁人的优秀特质。 白塔的人认可祈言,并有所期许,认为他在未来定能成长为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才会为他戴上这顶桂冠。 见祈言头发被自己揉乱了,陆封寒收回手,一边出言安慰:“现在的联盟尚算平稳,你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达到自己心目中的标准。” 祈言疑惑:“为什么是‘平稳’?” “虽然现在在打仗,连首都星都被反叛军占了,三大上将,一个通敌,一个糊涂。但往深了说,联盟的‘根’上没有出现问题,《人类星际公约》倡导的自由、平等、尊严、秩序、法制都还在。” 陆封寒语气闲散,又犀利指出关键,“反叛军会举兵占领勒托,实际是被联盟逼到了绝处。” 祈言明白过来:“如果反叛军不主动出手,掌握先机,占领勒托,极有可能被远征军逐步打败?” “没错。联盟虽然经过科技大毁灭,星图缩小,只剩四个行政大区,但底蕴撑得住长时间的消耗。你看,每年都有无数税收被划作军费,远征军有新武器,也有充足的食物。 但反叛军支撑不住,二十年五十年可以,一百年,一百二十年,不用打,他们就先崩溃了。反叛军没有所谓的‘经济’,全军事化管理下的战时社会,尚未形成完整的经济链,他们打仗,是倾全力。一旦战败,什么都留不下。” 从前祈言很少关注这些,现在听陆封寒闲散谈来,他逐渐对局势有了大体认知。 “表面看起来,联盟被打败了。但实际上,反叛军占领了勒托,才是他们最艰难时刻的开始?” 陆封寒发现,和祈言聊天体验非常好,因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能很快理解,并举一反三。 “就是你说的这样。反叛军深入中央行政区,占领勒托,迈出第一步、并狠狠削弱联盟士气的同时,也将自己放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状态。 勒托易守难攻,但一旦聂将军逐渐收回被侵占的其余行星,一步一步向勒托围拢,反叛军将会面临什么?” 祈言:“困守孤城?” “对,困守孤城。”陆封寒目露赞许,“到时候,反叛军要不选择投降,交出勒托。要不死守勒托,直到不得不投降,交出勒托。” “核心战场一直都在南十字大区前线?”祈言想起成立日当天,通讯里聂怀霆将军对陆封寒说的话,“所以聂将军才会让你直接回前线。” “怎么这么聪明?对,前线战局控制住了,反叛军的有生力量被消灭,那么,局势就彻底定了。” 祈言设想:“假如反叛军没有攻入勒托呢?维持原状,不走这步棋。” “会继续被消耗,军队,统治,一步步走向崩溃,被彻底拖垮,只是时间问题。”陆封寒指出,“所以,反叛军新上任的这一任智者,比他的前任们都有手腕和魄力——他不愿龟缩在联盟星域之外,想要为反叛军争得前景。 不过,这不亚于一场豪赌,赌赢了,联盟被推翻,整个星域都是他的。输了,反叛军由此覆灭,在历史中画上句号。” 听完陆封寒的分析,原本隔着层雾的局势变得明晰,祈言总结,有些绕口:“现在是,联盟输了,但没有真正输。反叛军赢了,也没有真正赢。” 陆封寒补充:“前提是,联盟与民众都决心一战、没有人拖后腿。” 这时,侦察舰已经停在了第二处信号基站附近,金属臂伸出,放出的小型维修机器人反馈,仪器有损坏。陆封寒下了“维修”的指令,监控画面中,小机器人便开始动作起来。 陆封寒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反叛军智者想要倾尽全力,背水一战,是在求生。而联盟则被激起了愤怒和血气,人悲愤到一定程度,同样会爆发出难以估计的能量。” 就在这时,驾驶舱内响起警报的“滴”声,陆封寒开口:“破军?” 破军得到允许后才出声:“将军,首席,检测到不远处有聚众斗殴,建议绕行。” 同时,雷达画面上出现了几个代表高速能源体的红色光点。 陆封寒判断:“不是特意拦截我们的,应该是巧合,把画面放大。” 下一秒,光屏上出现了“斗殴”的画面。几艘灰色星舰正在和黑色星舰对轰,不过两边的审美都不太行,舰身喷着乱七八糟各种符号,风格跟陆封寒从晨曦星回来时抢的那艘星舰如出一辙。 祈言也看出来了:“星际海盗对打?”他指指画面中的某一处,“这里,这是反叛军的补给舰,中型,他们是在抢这个?” “八成是了,补给舰已经报废,但里面的东西还在,灰色那边先发现,黑色的后发现,分赃谈不拢,干脆黑吃黑。” 陆封寒眼睛很毒,几眼看下来,把对面十八代都琢磨出来了,“现在了还在开几十年的小型星舰,破破烂烂装甲都要脱落了,一炮打出去,舰身都要震三震。身家不丰厚,穷,应该是常年在边境流窜、局势乱了才敢冒头的‘老鼠’。” 祈言看出了陆封寒的意图,但还是问:“将军你准备?” 陆封寒挑眉:“要不要一起玩儿?” 祈言点头:“要!” 于是陆封寒吩咐:“破军,看看附近有多少人在。” 破军发出讯息,很快汇报:“附近有三艘侦察舰回应了我。” “够了,连接通讯。” 不到十秒,虚拟屏上出现了三个视频对话框,祈言在里面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夏加尔。 没有废话,陆封寒开口:“碰见几个海盗在抢反叛军的补给舰,可能是捡了我们上一场仗的漏。” 夏加尔积极响应:“勤俭节约是美德!蚊子再小也是rou!” “夏加尔上尉说的有道理,”陆封寒发布命令,“诸位,集合。” 相邻的一片星域里,隔着一长段距离,梅捷琳扫了眼收到的破军发来的讯息,倒没想千里迢迢去参加活动,只是震惊于—— 别人约会都是花前月下,指挥约会是带人一起……打劫海盗? 第七十九章 祈言以前从来没有玩儿过这么刺激的“游戏”。 虽然在设计和架构星舰中控系统的过程中, 进行过类似的模拟测试,但那些都没有实感,或者说, 只是为了测试而进行。 看出祈言的跃跃欲试,陆封寒觉得自己把人带出来是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