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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背殿下回去?”身旁有再轻淡不过的声音传来。 卫明枝起先一怔,而后缓缓、缓缓地把头偏向旁侧,在确认自己没有把话听错以后,她嘴角情不自禁地高高翘起来,旋即又摇头:“你又看不见路……” “殿下可以为我指路。”他道。 卫明枝没再吭声,牵着他的手、望着他的脸,站在原地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没能抵过这个提议的诱惑。 男人背起她来的确是不怎么费力的。 卫明枝松散地环着他的脖颈,还兀自沉浸在越活越倒退的羞耻之意中时,他已是判断道:“似乎轻了些。” “胡说!你明明以前也没有背过我。” 这话刚说完,她就突然想起来,这人虽然没有背过自己,但好像是抱过几回的。 “右边有人。”她只好道。 庙会上对他们注目而来的人愈发多了。 卫明枝把头埋低了些,继续发挥用处:“再往前二十丈,就要往左拐进到那条小路,之前说好的,管家应该已经把马车停在那儿等着了。” 终于缓慢地走过了所有的摊铺,人也变得更为稀少。 趴在男人肩上的卫明枝眼睫微动,蓦地,懒洋洋地唤了声:“无词。” 不一会儿,低沉的、与她思念已久的声音一般无二的,男人回应道:“嗯。”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她的声音终于变得轻快,“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发现了你的?” “殿下第一次进书房那回。” 那就是,她确定他身份的那一日!这样一算,她好似也没有先他多久。卫明枝思及此,暗恼地磨了磨牙:“那你怎么一直都不与我坦白?” “本不欲叫你发现的。”他道。 卫明枝狐疑地偏头瞧他。 说实话,她是不大相信这句话的。在书房那日以后,她无疑回想过许多遍从她进入王府之后,“广宁王”对待她的每桩每件事情,结果却发现,他在她面前好像根本没想着要演另一个人。 这哪里是不想叫她察觉的做法? 卫明枝觉得他还藏着别的事情没说,可她现在心情好,也就不与他计较。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不知。” “是枕头!” 卫明枝把那日从头到尾的经过都与他说了一遍,包括枕上图案、也包括耳后小痣,末了,只听见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里头夹杂的情绪复杂极了,令人辨不分明。 卫明枝亦不追究这个,拨了拨他的发丝,问道:“说起来,‘无词’也只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男人长久地没有说话。 卫明枝的心中便生出来难掩的委屈:“当初在南卫我这么问你,你不回答,也就算了;可你现在把我娶来北齐,却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他陡然顿住脚步。 卫明枝心里微喜,抬眼望见前方景象,又一沉。 原来是老管事和王府的仆侍们迎了上来——她只顾说话未曾留意,停放马车的地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 一言不发地从男人背上跳下来,卫明枝径自走上了回府的马车。 男人随后也掀帘迈进车厢,但她堵着一口气,扭头不看他。 马儿嘶鸣一声,车轮驶动,车厢帘子轻微地晃荡起来。 “闻苏。” 男人在这声响中,忽地轻声说。 卫明枝还没反应过来,只把头扭了回去:“什么?” “闻姓,名苏。”他沉静地重复一遍,“我的名字。” 第67章 当年 这并不是一个光鲜的名字。 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 大约世上真有“命定”这种东西。 就好比, 有的人生来便浑身流淌着污脏不堪的血液,剜骨剔rou,至死为解。 年少的闻苏时常这样心想。 后来在一场大劫中遇上一个人, 他又觉得这样的宿命没什么不好,因为就像有个道人所说的那样—— “阴阳两极,有至浊即有至清。” “浊为之浊, 清才为之清。” “浊若不复,清亦为浊。” 关于这些话,他能想到多个比喻:譬如海棠花与遮雨生苔的屋檐、又譬如猫儿和巢xue、再譬如可口的酥糖和裹满油污的糖纸…… 只是南国的那一段日子, 相比于过去十余二十年的时间, 实在是太过清澈,又太过像一场梦境。 若不早日将其牢牢地抓在手里, 那样的日子不知何时也许就飘散不见了。 所以自回北齐的一年间, 他日日筹谋、日日布局,生刺的权柄握在手里, 竟也不似过去那样排斥恶心。 那时,他曾被问过一句话—— “你当真认为她会认不出你?” 当真? ……没有答案。 又或者说, 他在期待这个答案。 因为只有对一个人至为在乎、至为熟悉, 才能在一切陌生的地方把那个人给辨认出来——即使那人与从前的样貌、声音毫无相似之处。 而这件事情, 他的“母亲”做不到,“父亲”做不到,“兄弟姊妹”亦是做不到。 尽管那时, “九公主郁郁不乐、闭门不出”的信条就被他攥在手里。 尽管他也知道,放任她弄明白他的身份, 只会让她与危险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