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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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陈世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这么热闹。”说话间他已踏入门槛,他今日也是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袍,乍一看还与康哥身上那件有几分相似。 “说你媳妇给孩子们做了新衣裳呢,”张氏见他来就又开心了,搂着康哥儿直笑:“这样一穿,你们父子俩就像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了!慧姐儿身上这一身也和你媳妇穿得有些像,瞧着就如亲母女一般。” 可不是像嘛,他身上这一件也是刘玉真早上给他换上的。 陈世文一来,慧姐儿和康哥儿都聚在他身边,他看了看两个孩子身上合身的新衣裳,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待用过了早膳,四个小娃娃就坐卧不安了,目光时不时的望向门外,每每失望但不一会儿又望了过去,午时临近更不得了,非要跑到大门外去迎。 “小心些跑,别跌了!”吴氏站在门边冲着跑远的几个人喊,这话音没落呢宇哥儿就一个趔趄跌了一跤,虽然很快被跟在后头的梅香扶了起来,但吴氏还是懊恼地埋怨。 “宇哥儿这性子啊,实在是太急了些,一天要跌个两三回,上回还把手给磕了,流了血,可把我给心疼的。偏他爹还不当一回事,就给抹了把香灰,把我气得呀。” 刘玉真摊开了手里头的淡青色细棉布,闻言抬起头问:“宇哥儿一天要跌两三回?他和慧姐儿差不多大吧?慧姐儿走路倒稳当。” “可不是,”吴氏也是愁,“可夫君说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长大了就好,如今啊就只盼着他快些长大,不然哪天跌破了相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小张氏也说,“芙姐儿小时候也是呢,村里的老人说长大了就好,长大了骨头硬也就不跌了,果然现在就好了。” 长大了骨头硬了就好?莫不是缺钙吧?刘玉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细问道:“真的长大了就好吗?可是我瞧着康哥儿也不跌啊,还是说他和宇哥儿这般大的时候也会如此?村子里的其他娃娃也是这般吗?” “康哥儿倒是没有,”小张氏解释:“慧姐儿很着紧康哥儿的,都不会让他乱跑,倒是村子里许多小娃娃是这样,长大就好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可不能等长大,若真是缺钙,那等到长大就要成小矮子了。不过这么一想村子里的人的确不高,像她就比大嫂小张氏高半个头,比二婶吴氏也要高上两寸。 正想着,吴氏喊她,“三弟妹,你看看我这样裁可成?” 刘玉真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过去瞧了瞧,笑道:“这样很好,正正合身。” 路过小张氏的桌子,用手指在她的大红色棉布上划了一下,道:“大嫂,裙摆这里还得略宽一些,慧姐儿这身是京城盛行的四幅裙摆,这裙摆要折四道,每一折都要折这般多,” 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解释道:“这样走起路来才好看。” 小张氏吓了一跳,“这,这么多啊,太费布了,这都能做两身,甚至三身了!” “还有更费的呢,”刘玉真道:“另有要折六道、八道、十二道的,还有折里头用的是一匹布,外头又是一匹布,如此走起路来里头那匹若隐若现,也很是好看。” “天爷啊,这把两匹布都穿身上了啊,这京城里的人穿衣裳可真费步,这织一个月都织不上呢。”小张氏惊讶道。 “京城如今盛行的是四幅、六幅的,后头这些是我做的,不是京里来的。”刘玉真解释,如今京城流行的还是十二幅以内的裙子,还没流行内外不一样的,她是见了京城送来的衣裳后想起来自己做的。 只是不像史料里只取其中花纹最好的一段其余废弃,而是取了素缎,再在其上绣自己想要的图案,做了一身六幅裙摆的,至今还没上过身。 “春杏,你去取了我那身六幅百碟穿花的襦裙来给奶奶姑娘们瞧瞧,大嫂、二婶、四meimei,你们也可以学着做一身,就是这刺绣做起来费工夫,一年可能也就得一两件,不过有一件也够使了。” 毕竟这种裙子日常是不穿的,她做的这件一来是贪新鲜,二来也是闲着也是闲着,做好后还没机会上身。 “不不不,”小张氏摆手,连连拒绝,“这实在是太费布了,太费布了。”她累死累活织一个月才得一匹半布,这做间衣裳就要用去两匹,实在是舍不得。 “不过是真好看,”吴氏倒是感兴趣,走近前来,还招呼着陈荷花,“荷花你也来瞧瞧,给自己也做一身。” 小张氏担心费布,但是吴氏和陈荷花还是很心动的,就像刘玉真所说,这做上一件吃席时穿,一年穿几回,穿上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八年的,哪里舍不得。 尤其是吴氏有些家底,不在乎这一匹两匹的布料,而陈荷花正是仪亲爱俏的年纪,这些年也攒了点嫁妆,就更挪不开眼了。 刘玉真细细讲解着,这衣裳她是自己做过的,所以说起来有条有理,对众人的疑问她和春杏也能作答,几个人在这边原定给康哥儿的屋子里摆了几条长桌做衣裳,隔壁屋子和院子里许多小孩叽哩哇啦惊呼、奔喊,让整个陈家热闹非凡。 “三弟妹,”经过好几个时辰的相处,吴氏对刘玉真熟悉了些,说话也更为随意,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孩子们置办席面呢?我在镇上倒是见过,但是村子里却不兴办这个的。 ” 刘玉真实话实说,“我瞧着慧姐儿这些天都闷闷不乐的,话也少,便想着个她找几个姑娘们一起玩一玩,如今瞧着还好,开心多了。” 吴氏明显愣了一下,“三弟妹有心了,还是你会养孩子那天康哥儿给祖父说起有个叫做彭祖的老神仙,活了八百岁把祖父给乐得。”顿了顿,又走前两步小声说道。 “自从送走了先头那些丫鬟婆子们,慧姐儿就一天闷似一天,后来三叔日日带着好了些,但后来三叔又去了省城,这……便又话少了。” 刘玉真一怔,知道她是在提点她,回了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二嫂。” “真要谢我啊,就来些实在的,”吴氏笑眯眯的,“我听娘说三叔要给家里头买几个丫鬟?侍候大伯娘和我婆婆?” “是呢,婆婆和二婶也有些年纪了,身边有人侍奉着我们做晚辈的也安心,于是便算着买上两个机灵懂事的。我遣了段嬷嬷去办,另料理些事明日就该回来了。”刘玉真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吴氏小小声,略紧张地问道:“那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年岁如何?性情如何?” 刘玉真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回道:“这我没瞧见也不知道,不过我吩咐她不要太小要正能干活的,十一二岁就很合适,这样的小丫头签个活契在家里帮衬个五六年正好到了年岁,放出去嫁娶也不耽误。” 为了不让婆婆张氏感到rou疼,她特地嘱咐了段嬷嬷要和牙婆说清楚,要那些每月不要银钱,满了岁数再一起发的。 这样的小丫鬟还是有,毕竟如今女子没有嫁妆是嫁不出去的,这出来做活一来给家里省些粮食,得笔卖身银子给兄弟娶媳妇。到了岁数自己穿着主家下发的粗布衣裳,提着主家赏的嫁妆回家嫁人。 做下人宽厚的主家也不会打骂,不愁吃喝养得比家里头的姐妹们都白嫩,到了年岁还有嫁妆,若是嘴甜又能干,还能学一门手艺,或针线或厨艺花木之类的,在乡下多的人是求娶。 所以每每到了冬季天冷或者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无论是官牙还是私牙,都有人拉了女儿去签了活契,待她们满了年岁再接回家婚配。 “小了好啊,”吴氏喜笑颜开,“小的机灵。” 刘玉真不明所以,见她不再说话也没有再问,正在此时,康哥儿蹬蹬冲进来抱着她的腿,仰着胖脸喊道:“姨姨,看灯!”其后跟着几个婶婶、伯娘、叔祖母一通喊的孩子。 “八叔祖母,十二叔祖母,十五叔祖母好,十五叔祖母康哥儿说你有一盏会转的灯?我们都想一观,不知可否?” 在族长家见过的一个叫做长桐的大孩子给她们几个作揖,这一群小孩里就他看着最为出众,不卑不亢,有一副大人样,不愧是族长家的玄重孙。 听陈世文说这孩子已经读完了蒙书,是个聪慧的,族长家预备着来年送到镇上的书塾。陈世文考中秀才后整个坡下村的读书氛围就浓厚了很多,但这么些年也只出了这个陈长桐。 “好孩子,这灯要夜里才好看呢,你们若是想现在看那得把屋子关严实。”桂枝和两个小丫鬟都在隔壁,刘玉真让春杏去给她们拿,“你过去帮着点上,小心火。” 孩子们欢呼,陈长桐稳重的小脸上也有了笑意,又作了个揖道:“谢谢十五叔祖母。” 春杏很快取了灯来,领着这一群孩子到了隔壁,之后隔壁就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那灯还会自己转啊?”小张氏咂舌,“这,这是神仙使的吗?”之前康哥儿就在饭桌上说过,但谁都没信,觉得就是提起来转两圈骗小娃娃罢了,现在见着了实物,这顿时就半信半疑了。 陈荷花想去瞧,于是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几个年龄不一的女人不断地往外看。 刘玉真刚才已经去过一次,见过所有的孩子并让他们好好玩了,这会就不想去打扰,毕竟她的主要目的是锻炼孩子,正想着要怎么拒绝呢,隔壁突然传来了惊呼声,然后伴随着孩子们的哭闹、大喊。 第31章 “怎, 怎么了?”小张氏有些六神无主, 举步就想往外走,“康哥儿在哭?我去瞧瞧。” “快, 我们一起去瞧瞧。”刘玉真神情严肃, 打头走了出去推开隔壁关紧的门, 一进了门里头的声音就更大了,其中康哥儿还哇哇大哭, 被陈长桐和菊香拦着抱在怀里。 他嘴里喊着灯,伸手想要去打另一个穿着粗布蓝衣的黑瘦男孩,不过距离远,没打着, 这也让他哭得更伤心了。 女孩子们和其他几个胆小的远远避开, 躲在桂枝春杏等大丫鬟后头,脸色发白都有几分后怕。 刘玉真记得这着粗布蓝衣的黑瘦孩子叫做泽河,小名叫‘粪球’的, 和另一个小名‘狗蛋’的泽山是双胞胎兄弟,这两孩子的小名之前让她吃了一惊, 所以刚才见到人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两眼, 印象深刻。 “这是怎么了?”小张氏蹲下身子抱住康哥儿, “快和伯娘说说怎么了?伯娘给你做主, 啊?” 不是最大但是是最稳重的陈长桐面有愧色, 低着头道:“都怪我, 没有看好叔叔们, 刚刚正看着灯, 好看得很叔叔们都想多看一会儿,多凑近一些,谁知竟吵了起来,粪球打了一把那灯,就,就掉地上烧着了!” 说着说着他也哽咽了,摸着泪道:“我,我,都怪我!” “天!烧着了!”小张氏惊呼,“那么好的灯,居然烧着了!” 刘玉真也很是惊讶,但她不关心那灯就怕这群孩子出了事,忙问道:“火可灭了?可有伤着人?桂枝?桂枝?快去取了我那玉容膏来!” 桂枝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到底年长些反应也快,第一时间指挥护住了孩子们,还让菊香把康哥拦着不让他去打那推倒了灯的孩子。这会儿见刘玉真来了,忙回道。 “姑娘,那灯倒在地上着了起来,春杏赶紧端了壶茶泼熄了,没伤着人,就是那灯是不能用了,所以康哥儿才哭得厉害。” “那就好。”刘玉真松了口气,灯烧没了不要紧,再做就是了,只要孩子们没事就行,不然可是一桩麻烦。 许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康哥儿在小张氏怀里哭得越发伤心,嘴里不住地喊着,“灯,我的灯……” “康哥儿乖,”刘玉真蹲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拍拍背脊,安慰道:“灯没了咱们再做,再做一盏,做两盏好不好?” 康哥儿一听,略止住了眼泪,断断续续地问道:“做两盏?灯?转,转?” “对,做两盏会转的灯给康哥儿,”刘玉真用帕子给他擦拭着眼泪,柔声安慰道:“快别哭了,这就让人砍竹子去!” 康哥儿顿时就不哭了,咧开嘴笑:“灯!要做两盏灯!快,我们快去!”真是小娃娃,这么一会儿就破涕为笑了,还闹着要去砍竹子。 刘玉真转头看向其他孩子,柔声道:“真是对不住,让你们受惊了,我让人砍些竹来,下午就一起做灯吧。我教你们做走马灯,学不会的也不打紧,我作为长辈还没给见面礼呢,便送你们一人一盏灯。” 刚刚见识过走马灯的孩子们都欢呼起来,陈长桐也笑着 ,又礼貌地给她作揖,“谢谢十五叔祖母!” 在他的带领下,其他孩子们也喊出了参差不齐的“谢谢婶婶”“谢谢伯娘”之类的话语。 刚刚的担忧害怕和剑拔弩张顿时就缓和了,小孩子们也忘记了害怕,纷纷讨论起要做的灯笼来。 心大的说要做三盏、五盏,孝顺的说要带回家去给爹娘,还有的毫不关心,舔着手指头问能不能再吃一块糕。 这当然是可以的,刘玉真让人送来新的糕点,然后让桂枝去找了钱家的来。 钱家的许是被段嬷嬷暗示了厨房的差事,进来就笑容满面的,还要给她磕头,口中喊着:“给三奶奶请安!” 刘玉真忙笑道:“钱mama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桂枝你去扶一扶钱mama。” 钱家的不等人扶就麻溜地起了,讨好地笑道:“不用扶,不用扶,这就起,这就起。” 刘玉真道:“钱mama,今日喊了你来,是我想着给孩子们做几盏灯笼,家里可有现成的竹子?若是没有你去喊你当家的现砍两棵竹来,对了这家里是有种竹的吧?” “种了种了!”钱家的笑道:“这农忙时要用箩筐,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后山种了竹呢,不但后山种了,家里的六十亩山地上也种了,月初那会我当家的才去砍了几棵,老太爷编的箩筐又密又好!” “那就好,”刘玉真点头:“你便去和你当家的说一声,砍上两棵再把那竹片成竹篾 ,桂枝,取了那走马灯给钱mama瞧一瞧,那般大小的竹篾就成。” “哎哎,”钱mama瞪大了眼睛看着桂枝拿过来的走马灯,感叹道:“天爷啊,康哥儿说它还会转呢,大伙儿听得都好奇得不行,如今可是见着了,只是,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了?” 桂枝笑道:“刚不小心摔地上蜡烛一歪可不就点着了,好在这骨架子还在,mama瞧仔细些,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待会姑娘就领着孩子们做呢。” “好,好,”钱mama又左右瞧了瞧,道:“多谢桂枝姑娘,我这就去让我当家的砍两棵竹,家里的竹子多着呢!几辈子都用不完。” “家里有山林?”刘玉真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问道。 “有呢,整六十亩!”钱mama回道:“就在那后山再往后,要走半个多时辰的路,咱们这多山,所以啊家家户户都分了些,家里的和族中另几户人家都分了几十亩,和着就是一整座了。” “不过那里远,日常砍柴都不去呢,就春日里去捡些蘑菇和木耳之类的干货,晒着能吃一年,三爷很是喜欢。” “哦。”刘玉真缓慢点头,又问:“我先前听三爷说家中有薄田百亩,这个百亩里头可是含了这六十亩山地?” 钱mama爽快地回了,“是呢!听老太爷说,家□□有百亩地,十亩水田,二十亩良田,十亩旱地再加上这六十亩山地,整整一百亩!” “如今那十亩水田上头种稻下头养鱼,每年能得好些银钱呢。听老太爷说都是三爷的主意,如今族中、村里好些人家也养了,就等着今年的收成起新屋子娶儿媳妇呢!” 薄田百亩,刘玉真回想起去年某人向她求亲的时候说的话,可还真是“薄”啊,里头有六十亩不能种稻谷的山地。若不是后面他考中了秀才又养起了这稻田鱼,恐怕这几兄弟连媳妇都难娶吧? 刘玉真轻呵了一声作为评价,还好她就不是冲着家产来的,不然得告他一个骗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