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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很难形容那种感受。她站在门扉旁,原本空旷的心房宛若被猛地塞入一把稻草,干枯的草尖挤在一块,填得满当当,却又好似什么都无,扎在内壁上说不出是麻还是痛, 对视的那刻时间是静止的。整个世界被冻住,又被失控的轮船撞得粉碎。桅杆歪斜,俞泽远的目光像是一只手,从漆黑的海水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足踝,拖回荒芜的水中。 “为什么?” 心掉进了冷水中,盐渗入新生的划痕里。吃足了水的稻草,在疼痛中有了重量,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步——她向他们迈出的每一步,皆是沉甸甸的。 “为什么?”她再问了一遍。 隐瞒的方式许多种,偏偏要骗婚。当初说是为了父母,不想他们难过,都是借口,却也算是差强人意,可现在父母都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骗啊?! 俞泽远的脸变得极苍白,他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林静的眼神躲闪着 “阿姨她知道吗?” 林静质问他,嗓音干涩得像是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 “”俞泽远垂着眼,嗫喏着,“知道。” “你抢走了琪琪”他说,有些含糊不清,“我总归要有个孩子的。” 林静冷冷地看着他,他的面庞如此苍白,像是丑角脸上的白粉,在戏落的帷幕下,白得粗糙且斑驳。 李歆曼站在一旁,听着这番遮遮掩掩的对话,既不像是脚踏两条船被抓包,又不像是与前任藕断丝连,愈听愈糊涂。 “你们两个认识?” “你认识她?”俞泽远反问。 “认识啊,”李歆曼感到莫名其妙,“之前不是说我在国企上班做财务嘛,就是华鑫啊。” 俞泽远顿时瞠目结舌,差点没站稳。 合适的外地女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给他介绍个华润的?华润那么大,又怎么就那么巧,这两人偏偏就认识?群里那么多人这么多年了都没事,怎么就只有他,一而再再而叁的出岔子?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呢?! 他的胸腔里一股火,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李歆曼问他:“阿远,你怎么了啊?” 他却还只能故作平静地说:“没事。” 林静看着这出蹩脚戏,目光转到李歆曼身上,直接了当地对她说:“小曼,这个人是我前夫。” “啊,”李歆曼懵了一瞬,抓着脖侧头发,慌乱无措地说,“林姐我、我不知道的——那个你们两个有过,他没跟我提过。” “这不重要。”林静安慰她。 她仍然慌乱,“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如果我刚开始我知道,我肯定不会——” “我知道,”林静按住她的手,以及所有的不安,“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将这个年轻的姑娘拉向自己,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又缓慢地问:“你想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离婚的吗?” “林姐”?ǒǔщēйщǔ.d?(rouwenwu.de) 李歆曼从未见过林静这副架势。她的手还拉着自己的头发,听到俞泽远有些仓惶地伸出手,喊她宝贝。林静的手迭在她的手上,踩着高跟鞋,她踉跄着被带到林静的身边,头脑全是钝的。 “啪”地一声脆响。她眼睁睁地看着林静扇了俞泽远一巴掌。 四下霎时一静。休息区的沙发上,其他人的目光暗暗歪过来,夹着窃窃地私语声,好似昆虫窥探的触角。 “你有什么脸这么喊她?” 林静瞪着眼睛,眉眼飞扬间,敛着汹涌的愤懑,像是一条湍急的暗河。原来那样敦圆的眼尾吊起来,眼角也可以裂出锋芒,平柔的眉高高竖起,顶出一角峥嵘,是李歆曼从没见过的模样。 俞泽远似乎也没想到。他的手还停在空中,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思绪停滞间,林静进了一步,抬手又是狠狠地一耳光,骂他:“不要脸!” 这时,那个整靠在边上打游戏的男人似乎终于发现这边不对劲,连忙放下游戏,急冲冲地赶过来,呵斥她:“臭婊子,找死是不是?!” 他长得高且宽,成块的肌rou撑在T恤里,远远看去像一座巍峨的小山,在灯光下堆出一片宽广的阴影,但林静似乎一点也不怕,她抬起头,直视着这个男人。 她说:“我记得你。汪智勇,我们见过。” “啊?”他扬眉,粗嘎的发音像是野兽的咆哮。 “在我卧室的床上,”她抬着下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白里搀着鲜红的血丝,好似夜晚山间的磷火,她缓缓地说,“以为我不回来,在我的床上做、爱。” “结果被我捉了个正着,你们两个” 顿了一下,林静像是个突然被鱼刺卡住嗓子的人。 长吸口气,她的心潮起伏,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死基佬!——厚颜无耻的人渣!知道别人结婚了,还恬不知耻地偷情,下作!自己喜欢男人还要祸害小姑娘,骗人家生小孩,恶心!” 休息室内猛地安静了,彻底的寂静,宛如身处墓室般。 “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他脖子涨红,额角的青筋鼓起,似踩足油门的卡车,远光灯一打,猛地俯冲过来,周围的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才拉住他。 “说就说,就是恶心!”林静红着眼,比他更歇斯底里,细细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从嗓子挤出来,几乎摩出了刺耳的哨音,“你们两个人渣死变态就是恶心!不要脸!” 周围的看客们面面相觑,被她吵得捂耳朵,眼瞳里却又难掩看戏的兴奋。 “阿静,你少说两句。”俞泽远皱紧了眉,放缓声音,一副劝和的老好人模样。 “ 我说得是实话真话,为什么要少说?你整天说瞎话假话,才应该闭嘴!” 林静毫不领情,气势汹汹地反问,好似下一秒就会再次暴起给他一巴掌。 俞泽远被她的话噎到了,苦笑着慢慢走过来,有些委屈地企图安抚她说:“我也是为你好啊。你看你现在像个泼妇一样,多不好看啊。” “我好看得很,就你被人捅屁眼还骗人家小姑娘的样子,最难看最不要脸,”林静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把将呆住的李歆曼护在身后,“我警告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报警,起诉你抢孩子不成,sao扰前妻!咱们看看谁会更难看?!” 俞泽远从没想到不过近一年没见,向来温顺纯良的林静居然会变得那么泼辣,一时间竟被唬得不敢过来。 林静就这么瞪着他,慢慢地退后,直到退到更衣室的门板上,她将李歆曼拉进更衣室里,飞快地反锁了门。 手撑着更衣室的门,她的黑发垂下来,在鞋尖上投下几缕光影。良久,她拱起的肩线才逐渐平缓。 “林姐,”李歆曼蓦地叫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能帮我拉下拉链吗?” “好。”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理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到李歆曼背对着坐在椅子上。她握住拉链,抬起手往下拉,手仍止不住地颤抖,好似一片萧瑟的秋叶。 狭小的更衣室里两人贴坐着,却比冬夜更寂静,比沙漠更荒凉。李歆曼沉默着,直到脱下婚纱的时候,她望着那条雪白的裙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真的吗” 垂着眼,林静说:“真的。” “不、不能变了吗?”她的声音萧瑟得像吹落最后一片树叶的风,木然又哽咽,像是心存希望的哭泣,又好似认命般死寂。 林静抿紧了唇,挤出一个“不”字。 “你知道吗?”她猛地回首,满眼的泪,“他平时对我挺好的。” “我知道。” “” 李歆曼的嘴唇微张着发颤,似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飘零。一同飘零的还有她眼中的泪,满面打下来,晕花了她精致的眼线。 “林姐,”她张开手臂,连衣服都未来得及穿,浑身只有一套单薄的内衣,抱着林静像孩子一样放声哭泣,“为什么要是我?” “我做错什么了,”她哭着问林静,肩胛骨一抽一抽,好似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 闭着眼,林静不动声色地揩去眼脸上的泪,“但至少我们发现得还算早,对不对?小曼,你会没事的。” 她轻轻摸过李歆曼瘦弱的背,说:“你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