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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他伤口太深,牵动着右臂,没法自己做饭,于是便在丁姐那儿交了半个月的伙食费,日日躺着等饭吃。 可丁姐虽能帮他做饭,却没有时间管他生活上的一系列琐事。更何况麻烦丁姐,他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而麻烦小玫瑰就不一样了。 恰如此刻,刚游完泳回来的梅婧正端着饭盒气鼓鼓地坐在他的床前,寒着一张脸道,“……让你当时逞能呢,现在知道疼了吧?” 虽然嘴上不客气,但她动作却很是轻柔,就连冒着热气的rou粥都是吹温了才递到他的唇边。 “你别生气了,我下回不会再这样了。”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直到将话说完,梅婧才感到了不对劲,因为自己的语气里似乎是带着不加修饰的愠怒。于是为了消化这份古怪的心思,她连忙夹起一块三鲜烧麦,堵住了夜生的嘴。 然而望着夜生努力咀嚼的模样,活像一只乖巧进食的小猪猪崽,梅婧的心情顿时又明朗了起来。 “今天这粥闻起来还挺香的……似乎比丁姐在楼下卖的要好吃。” 夜生好不容易在咽下了嘴里的一大颗烧麦,这才喘过一口气道,“是更好吃,里面的鱼rou也比平日里要多些,你要不要尝尝看?” “别想骗我帮你吃饭。今天这碗粥,你必须吃完。” 梅婧笑容灵动,眼眸中仿佛盛着清透的水汽。 随即她倾身上前,手势不轻不重地用纸巾擦去了他唇角的粥渍。 夜生靠在背垫上,乖巧地半张着红润的唇,任由她纤细的手指随意摆弄着,一时竟有着股说不上来的色气。 “小玫瑰,你真好。” 男人微哑的声调顿时令梅婧心跳加速,可却她轻咳一声,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风平浪静。 “别动摇我。”梅婧目光笃定道,“这粥还是得喝完,丁姐细心熬了一下午,就是为了给你补充营养呢。”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你和丁姐简直像喂猪一样喂我。” “还不止呢,我厨房里还给你炖了些红枣汤,加上了明峰送我的枸杞,晚一点我就拿上来你喝。” 夜生的目光顿时在甜蜜中掺着几分惆怅。 “能不喝吗?” “补血的,不许不喝。” “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要是烦了我,不如自己下楼问问郭大爷和于小莺有没有兴趣来照顾你?” 二人在日暮渐沉的黄昏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着,却没想到此刻他们口中的某个人,日后竟再也见不到了。 郭大爷死了。 始料未及地死在了他这辈子离不开的酒精手里。 因为在老同事的聚餐中喝了太多酒,在回程摸黑爬着小巷阶梯的时候,一时没站稳栽了下来,后脑勺恰好磕在石阶上,撞破了脑袋。而他手里攥着的玻璃酒瓶也骨碌碌地跌了下来,一连滚落了好远。 人这一生,缘起缘灭,不想竟终结得这么猝不及防。 郭大爷唯一的女儿远嫁到了东北。 近年来重云巷中从没有人见过她,而这回出了白事,街坊邻居也总算见到了这位在郭大爷口中物质富足、家庭和谐幸福的女儿。许是风尘仆仆来,此刻的她瞧起来并不怎么光鲜,背脊稍驼,就连格子长裙都沾上了暗色的油渍。而她在众人前林林总总干抹的眼泪,还不如丁桂一次性痛痛快快地流的多。 郭大爷的女儿很快就将房子收拾好挂了租,甚至没有待到头七。 夜生和梅婧也是伤心的。 可人都去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弥补,只能在头七的夜里多烧些纸钱,令郭大爷在另一个世界也有足够的钱去买酒寻开心。 梅婧虽然很难过,但每日早晚路过一楼门廊前的绢纸花圈,总令她想入非非,甚至有些精神衰弱。而那些挂在窗上门上如筛糠般迎风抖动的假花,在每次瞥见时,更给她带来了无法言喻的渗人凉意。 她又开始睡不好。 起初只是辗转难眠,如今到了夜深则开始有些胸闷,甚至有些呼吸不畅。梅婧不知道这些时日来心内樊笼困住的究竟是什么,是对生命来去无常的感伤,还是对少年梦想付诸东流的不甘,亦或是对现下毫无希冀的生活感到麻木无措? 仿佛就是活着,活着赚钱,赚钱拿去补贴弟弟的学杂开销。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初夏的天本应是很舒爽的,甚至不用开风扇,可梅婧却颇有些缺氧到喘不过气的架势。她烦闷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行动快于思维地打开门,爬上台阶,朝天台快步走去。 她想透透气,她得透透气。 可不想还来不及过多地悲春伤秋,刚踏上水泥平台的梅婧便正巧撞见了迎着晚风,正用单手独自洗着衣服的夜生。 “你别动!”她匆忙地跑上前按住了他湿漉漉的手,“不是说好放着我帮你洗吗?你这样万一牵动了伤口怎么办?” 梅婧的神情似是又气又急。 此刻的她正穿着一身藕荷色花瓣领的纯棉睡裙,身姿清越袅袅。天台上风大,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及肩发都被晚风拂乱了,还有一缕吹到了樱红的唇边,像丝萝般依附着柔唇中的饱满水光。 夜生一时有些看愣了,抬手便抚开了唇边的秀发,甚至还若有若无地用着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她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