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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祥是实诚人,将自身实际情况对总角好友如实相告。总角好友不以为意说,牙科也可以,做牙医助手这么久,拔牙、补牙、打针,这些总会吧? 徐克祥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怦然一动,但马上又摇了摇头说,谈何容易,没有诊所营业执照,要想在英租界开业,工部局的医政署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跟着,总角好友详问了诊所营业执照的相关情况之后,就提出告辞,临走还特意向徐克祥交代,要尽快落实诊所场地,诊所营业执照由他去想办法! 总角好友一走。 徐克祥只当总角好友随口那么一说,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因此,徐克祥也未按总角好友交代的那样,去找充当诊所的场地,而是去了医院,照顾小妹。 三天后,当一张簇新盖有租界工部局医政署印信的诊所营业执照,以及一大笔开业经费,放在徐克祥手中时,徐克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在确认是真之时他心内感激莫名,腿也跟着一软,要给总角好友磕头作揖,却被制住了。 总角好友说,站直了,中国人的膝盖,不是那么软的! 当时,徐克祥的心头就猛地一震,他隐约地感觉到,他这位总角好友绝非一般人。 再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徐克祥了解到,他的总角好友竟是做杀头勾当的。与小鬼子和汉jian作对,可不是杀头的勾当么? 提心吊胆地替总角好友做过几次外围掩护,徐克祥反倒不怕了;亲人都死于日军炮火了,还不敢报仇,那不是枉自为人吗?有了复仇心,就有了动力,其后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在总角好友的引荐之下,他秘密加入军统,接受过一些简单的训练,就干起了地下工作。 搞地下工作的人,不能有太多牵挂。心中有了牵挂,做任何事都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小妹是他的软肋,他几次向总角好友提出,要将小妹送到大后方,以免将来事发,受到牵连,进而会危及到团体。 总角好友当面一口应承,却迟迟无所动。 如是几次之后,总角好友说了一番话,才让他暂时打消了胸中的念头。总角好友这样说,举凡地下工作者,必须要有个公开身份作掩饰。而小妹的存在,就是对你身份最好的掩护。反之,你无缘无故地让她淡出你那些熟人的视线,你说别人会不会起疑心? 想想实情确实如此,徐克祥也就暂时把这事搁在了心底。 他知道,这种事,要等机会。 1940年初,总角好友遭叛徒出卖,被英租界当局逮捕。眼看人就要被引渡给日本宪兵队,所幸军统设法营救及时,方才幸免于难。 上海,总角好友是不能再待了,只能离开。总角好友临走之前,与徐克祥相约在上海郊外见面。徐克祥赴约之时,把小妹也带了去。见面,他便托总角好友将小妹带至大后方,以便让他了无牵挂地与日伪继续对着干。这次,总角好友不再推辞,慨然应允,带着不明就里的小妹去了后方。 心中牵挂一了,徐克祥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异常嗜血。 有时候,徐克祥也奇怪,都说医者父母心,那是慈悲之心,是什么让他这样冷酷无情了?他回答不了自己这个问题!正如特务的人生,注定会是在层层迷雾包裹之下,是未知的。深不可测的。 眼前更是深不可测。 夏正帆绕着徐克祥转悠够了,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当然了,我知道,你宁愿死,也不愿吐露你的秘密,对吗? 徐克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夏正帆说对了,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夏正帆笑而露齿,牙齿白得令人嫉妒,好吧!你既然愿意死,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成全你! 徐克祥没接腔,沉默以对。他想,这算是恫吓吗?如果是,这样的恫吓实在是太空洞了。他不怕死!被捕前,若不是为了留口气警示丁雪娥,他早就自戕了,哪用遭这么多罪之后,还要在这里听夏正帆这等人废话。 夏正帆绕到徐克祥身后,抬起右手突地猛一拍徐克祥的左肩,又在突然间如触到某种guntang的东西般,迅即地缩回了手,说道,死,有很多种方式,你想不想听我替你考虑的方式? hellip;hellip;徐克祥保持缄默。 在告诉你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袁崇焕是怎么死的吗? hellip;hellip; 嗯,你不说话,就代表你不知道,看来你的历史知识匮乏得很呐,我不妨好心替你补补课,袁崇焕是死于反间计。 hellip;hellip; 徐克祥茫然看向夏正帆,他不懂夏正帆提袁崇焕之死是何意。 你不解是吗?呵,那你听我给你讲一讲这段史实,夏正帆也不管徐克祥是否愿意听,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起了一段书,刽子手割一块rou,百姓付钱,取之生食。顷间rou已沽清。再开膛出五脏,截寸而沽。百姓买得,和烧酒生吞,血流齿颊hellip;hellip;渐渐地夏正帆放缓了语速,几近一字一顿地向外吐着字,声势不算浩大,却很轻易地充斥了整个牢房。 徐克祥听懂了夏正帆那段话的意思:死后落下污名,这种事,远比死本身更残酷。没来由的,那种被称之为毛骨悚然的感觉,悄然潜入了他的心中。当汗毛竖立之时,他不禁想,听到的史实是如此残酷,难道他的命运也是如此吗?第一次,他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恐惧从他的脑海蔓延到了他的眼中,促使他自己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瞳孔收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