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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实人爬不上去,从一开始就被踩死在底层了。”西施笑道:“比如我们,辛辛苦苦就拿这么点工资,一辈子的基层员工。好不容易把案子破了吧,之后的事情也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了。” “这样就可以了,”程斌说:“至少在我们能力所及的范围内问心无愧,这就可以了。”他顿了顿,望向俞仁杰:“放下你的长鼻王,说说你的看法,你不是最爱耍嘴炮了嘛。” 俞仁杰回过头来,嘴角还粘着几颗碎屑:“这个事情比较复杂,要捋清楚比较困难。你们看啊,我行我素的李倩倩、没有公正的大学、再加上瑕疵必报的杨莹,三位一体,一起构成了整个案件。里面任何一方换成了别人,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实际上每一方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众人望向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有点道理。” “但即便李倩倩有不对的地方,也不应该被人下毒。”程斌插|进来道“世界上总有不公平存在,面对不公平,要做的不是逆来顺受,更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要…”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郝晋阳追问:“应该要怎么做?” “没有标准答案。”程斌沉思道:“这种问题有错误答案,但正确答案有一千种一万种,只要遵纪守法,问心无愧即可。” 俞任杰的讲法,并非是说受害人需要为自己所受的侵害负责,只是作为被罪犯盯上的猎物,他们有一定的共性。喜欢深夜出门、对陌生人缺乏防范之心、遇事容易起冲突、太过咄咄逼人…这些均不能成为他们被侵害的理由,却增加了被害的几率。 世界充满多样性,有好人就有坏人,你不能期望此生所遇见的都是好人,也不会知道这世上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会滋长出什么样的黑暗与邪恶。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做人还是要低调。 晚上九点,程斌家被俞仁杰捣得乱糟糟的。俞仁杰把客厅的沙发当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餐巾纸、漫画书、平板电脑、长鼻王、薯片屑…沙发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他的袜子和睡衣。俞仁杰去洗澡的时候直接将睡衣脱在了地上,将袜子踢得飞了出去,它们一只挂在椅背上,一只掉在茶几旁边。 程斌叹了口气,弯腰将袜子捡了起来,凑成一对搁在浴室外的凳子上,又把他的睡衣扔进了洗衣机。收拾完沙发后,他踏进了俞仁杰的卧室。 如果说沙发的脏乱程度是一分的话,那么卧室的分数至少得有七八分。除了地板上随处可见的短裤袜子,他的被子也没有叠,乱七八糟地堆成一个布团,枕头边上还有一袋不知何时拆开的薯片,正静静地躺在一本打开了的笑话书上,书页上更是躺着一袋吃了一半的小核桃仁。 程斌看不下去这份脏乱,每天帮他收拾房间,但每次收拾干净了,没过两天俞仁杰还是能给他折腾回原样,仿佛混乱才是常态,一天不乱丢东西他就心里不舒服。 而这天程斌在为俞仁杰收拾房间时,在他房里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他在一件落到地板上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广告传单。在把它揉成团前,程斌眼尖地发现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广告单,而是一张租房广告。 捏着那张写满数字和感叹号的广告单,程斌愣了好几秒钟,开始搜索俞仁杰的书桌,果然在一堆垃圾里又翻到一张类似的租房宣传单。接着他望向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片刻犹豫后,他还是晃动了鼠标。俞任杰并没有锁定屏幕,于是屏幕立刻亮了起来——网页上铺满了房源介绍,去洗澡前他还在浏览租房网站的信息! 俞任杰想要搬走,因为和他上了床,所以想要搬走。 一时间程斌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你是要搬走吗?” 等回过神,程斌已经冲进浴室,一把拉开了淋浴房的移门。他喘着气,眼前蒸汽缭绕,摘了眼镜后,他发现那双深色镜片后头,俞任杰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身上□□,头顶上都是泡沫。 程斌愣住了,俞任杰也愣住了,两人一动不动,就像公园里面对面立着的两座石像。终于俞任杰清醒过来,用双手护住了前胸,但发现下身还是空着的,于是又腾出一只手,护住了下面,等措施周全,他用探究性的语气问道:“你进来做什么,是想上厕所吗?” 程斌又想起了书桌上那两张广告单,他的心跳很快,头脑很热,语速也变得很快:“少和我装蒜,你明明记得和我上床的事情!” 俞任杰张大了嘴巴,仿佛有些缺氧,片刻后他还是不情愿地承认:“我喝酒是会断片,但不至失忆,加上我的推理能力,总能记起来一些。” “那你为什么…” “这种事情还要讲出来吗?” 被他这么一问,程斌哑口无言。是呀,从头到尾他都在为自己考虑,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俞任杰一些,为他装一辈子的傻呢——人家压根不想记起这些。在转身放弃之际,程斌意识到他即将面临的是长久的晦涩与痛苦,而就在这一刹那,这些天里经历过的所有痛苦挣扎,以及心底长久以往对那人渴望纷纷涌入脑海,将他填满,程斌猛地转过身来,对他大声说道:“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能讲出来呢! “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俞任杰痛苦地眯起了眼睛,肥皂泡跟着额头上的水一起流了下来,刺激着他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