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都市小说 - 槐安客栈怪事谭在线阅读 - 第1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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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明子倚着他的长钺,喉咙干渴,额头冒汗。他叹了口气,仰头望着那天柱,啧了啧嘴,“该不会是菜的品相不好,人家不爱吃吧……“听到他话的几名弟子扑哧笑了一声,结果被柒曜真人瞪了。

    刚说完没多久,忽然一道风吹来。

    之前也有风,但是这一道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那风中夹裹着的腥臭味,让人联想到一切污浊的、粘腻的、阴湿的东西。腐烂的rou类上圆球状的霉菌、肺痨病人咳出的浓痰、尸体膨胀后流出的尸水、盘结在一起的蛞蝓身上分泌的黏汁……一切腐朽的、恶臭的、与死亡有关的东西……

    众方士面色皆是一凛,柒曜真人举起手中宝鉴,口中开始高声吟诵咒语。

    与此同时,十名首座弟子开始齐声应和,各自举起桃木剑,做出种种带有隐含意义的剑法姿态,几乎如舞蹈一般。

    而松明子则握紧长钺,默念口诀,调动起自身全部修为,暂时开启天眼。

    天眼开,他便能清晰地看到一切秽物。只是与此同时,秽物也会清楚地看见他。他会成为一道活靶子,将秽物可能的注意力从师兄身上引开。

    祝鹤澜在楼上,听着他们洪亮的吟诵,手指在栏杆上轻轻地点着。

    忽然,他的动作停下了。

    阳光不知何时暗淡下来。明明没有云,明明仍旧是青天白日,那光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一切景物都在变得晦暗,昏黄的光将所有其他的颜色都吞噬了。那巨柱上原本只是偶尔才痉挛一下的扭曲人形,突然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

    他们长大拉着丝的粘腻空洞的嘴,发出了地狱恶鬼般恐怖的嚎叫。

    在那昏黄的背景下,光发生了某些奇怪的折射。最初只能看到一些片段,就仿佛是被镜子碎片反射出的支离破碎的残影。

    可是渐渐地,碎片开始拼凑起来了。

    伴随着柒曜真人的吟唱,一些黄色,更加凝固的、实体的黄色,开始从空气中析出。

    一开始众人无法明白看到的是什么,只觉得那好像是一大片滚滚而来的浓雾。那雾笼罩着数不尽的屋宇,渐渐将一切景物吞没了。

    然而,当人们将头抬高,不断抬高,直到后脑勺几乎碰到了后颈,才看到那并不是雾。

    而是一座塔。

    一座探入云霄的、布满古怪凸起的巨塔。

    它现在的大小,比重六最初看见的涨大了三倍不止。塔身不断蠕动着,数不清的眼睛不断浮现又消失,仿佛是包括人在内的无数种动物被强行融合到了一起最后只有眼睛清晰可辨。

    它在黄色巨柱前,缓缓地打开。

    在它的内里,犹如噩梦一般蠕动着千千万万颗密集的牙齿和触须,而最深处却是深不见底的空洞。那些触须缠绕住那相对来说显得矮小的黄色天柱,紧接着整座巨塔在天柱外合拢。一种岩石、骨头和湿濡的东西被压碎的声音震动着大地。

    当它张开嘴的瞬间,在场的所有方士,包括松明子在内,都感受到了一种极强的压抑和恐惧,就仿佛是山峦将崩,而你只能仰着头等待着毁灭的降临。数不清混乱的念头开始强行浮现在头脑中,甚至有人开始产生幻觉。

    一些方士开始不停流泪,另外一些面上的肌rou抽搐着,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唯有柒曜真人依旧平静,吟诵不断。清圣道气从他手中的天玄宝鉴迸发出来,令他的黑发和衣衫在风中乱舞。

    在压顶的黄色巨塔面前,柒曜真人显得如尘沙般渺小,却迸发出极为夺目的光华。犹如在风沙迷障中破云而出的北极星。

    众方士混乱的精神为之一凛,犹如抓住浮木找到方向,各自宁心静神强压入侵精神的秽气。

    巨塔开始向前倾颓,一些黄色粘腻的块状物开始掉落下来。那些巨大的黄色粘液落地后便开始扰动生长,不断爆发出蛛网态的黏丝迅速将柒曜真人包围。

    当一块足有两人多高的太岁扑向柒曜真人时,却忽然被一道凌空劈下的青影削成两半。沛然道气从伤口中爆发,将整个太岁炸得四分五裂。

    松明子挥动长钺,再次反手将另外一只接近的太岁切碎。他围绕着柒曜真人飒踏地挥舞着相对于他的身形来说显得过于巨大的武器,将中间的人护得滴水不漏。

    渐渐地所有掉在地上的太岁开始被松明子吸引过去,反而不再注意柒曜真人。而此时柒曜真人改变宝鉴的角度,将他面前的河图洛书两道密符反射出去,以道气催动着将古老而神圣的咒符反射到门的身上。

    那巨塔中骤然传出一阵令所有人头颅剧痛的尖锐巨响,犹如指甲抓挠石板的声音被放大了千万倍。十名弟子中有超过一半的人无法承受这种声音,手中的桃木剑掉落在地上。

    法阵出现了破口,源源不断的黄色秽气开始泄露,同时柒曜真人的眼睛中开始渗出血迹。但他仍旧强撑着,继续催动大阵。

    而松明子那边也开始疲于应付。太岁来势凶猛,到现在已经是如同海浪般涌过来,他拦了这边,另外一边就已经到了近前。

    祝鹤澜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动作。但此时,他向后退了一步,考虑了片刻,将身上的锦缎外衣脱下来,小心地放到酒楼内的一张桌子上。而后他穿着单薄的长衫,重新回到栏杆前。

    他闭上眼睛,放松了自己一直在头脑中紧紧拉着的那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