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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郑旸,苏岑才赶去大理寺点卯,张君得知苏岑竟在千里之外的陆家庄遇见了自己的老师,而人却永远留在那里再也回不来了。一时之间伤情有之,感慨有之,拉着苏岑说了一上午的话。 “我早该想到的,老师他肯定是要回去的,”张君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哀伤,“想当年我们第一次进村时,只有我和老师两个人,本意是借着查陆小六的死因来调查暗门,没想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到当着我们的面杀人。一条条人命,就那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没了。我当时吓得不行,老师估计也无计可施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化律为剑惩jian除恶,可在一个完全脱离了律法控制的地方,他的毕生所学所求,都显得那么无济于事。” “后来,当时村子里的村长名叫陆逊,是他找来了村子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趁着天黑把我们送出村去,几乎是以他们自己为盾用一双双血手把我们推了出去。” 张君重重叹了口气,“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去的地方,可对老师而言,那里是一块阴霾,他身为大周律法的化身,不允许大周疆土上有这么一块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他必须去抹掉这片阴霾。” 苏岑黯然神伤,这世上总有一群人,逆着人流而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以血rou之躯冲破桎梏与枷锁,以换取后来人走的顺遂。 “你跟他很像,”张君突然抬起头来盯着苏岑道,“我有没有说过你跟他很像?尤其是执着在案子里的时候,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岑刚要谦辞一番,只见张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里泪花荡漾:“我能叫你一声老师吗?” 苏岑:“……” 等到苏岑傍晚下衙的时候,崔皓和孙翰林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同时关于两人的判决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孙翰林终于不用再在翰林院待着了,被一举贬谪出京,去地方当县令了。 而崔皓仅仅是罚了两个月的俸便再无牵连。 果然就如郑旸预料的那样,在这虎xue龙潭的京城当官,有没有背景,高下立现。 孙翰林走的当日,城门外只有两个人前来相送。一个是郑旸,可能是顾念那一点共事情谊,也可能是相处时间短,没被骂的狠,这才有勇气过来。 而这另一个,孙翰林眯眼打量了半晌,长身玉立,面容清皎,这谪仙般的人物……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啊? 而且这人似乎也并不是来送行的,就跟在郑旸身后,一句话也不说,若不是身形气度实在出尘,他都要以为这是郑旸带的随从了。 眼看着要走了,孙翰林实在没憋住,盯着这青年人皱了皱眉:“这位是?” 郑旸刚待作答,却见苏岑冲人一拱手:“在下苏岑。” 孙翰林稍稍吃了一惊:“你就是那个新科状元,破了好几个大案子那个?” 说起来当初他还骂过这人沽名钓誉、自命清高呢,没想到正主原来长这样。 苏岑谦逊一笑,“正是不才在下。” 孙翰林心里疑惑更甚,苏岑如今是陛下宁王眼前的红人,与他并无半点交集,就算知道了自己曾经骂过他,那也不至于屈尊纡贵过来落井下石吧? 苏岑像是知道孙翰林心头所惑,冲人一笑道:“在下听说了孙大人在祭月礼上不畏强权,怒斥柳相,对孙大人景仰的很,特来一览风貌。” 孙翰林心下了然,宁王和柳珵是死对头,他骂了柳珵,反过来看就是帮了宁王,所以宁王才派个人过来对他稍加安抚,现在的贬谪不过是逢场作戏,日后说不定还能再起复回京,自己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孙翰林刚待谦让一番,只听苏岑接着道:“孙大人骂柳相没有真才实学,文章弄虚作假,想必是知道一些内情吧?” 孙翰林面色一白:“你……你怎么知道?” 说起来他骂柳珵的事也不过就是小声嘀咕了几句,不凑巧刚好被身边的崔皓听见了。可看崔皓那么护着柳珵,定然不会把自己骂柳珵的话往外宣扬,那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岑眼神忽的一凛,接着问:“永隆二十二年的会试,柳相策论的试卷上究竟写了什么?” 孙翰林身形一晃,向后微微踉跄了两步,回神之后立即拱手作别:“天色不早了,我该启程了,后会有期……不不不,还是无期了吧,别送了别送了,告辞告辞……” 郑旸看着孙翰林近乎落荒而逃似的一溜烟跑了,不由回头疑惑地看着苏岑:“你怎么知道他骂了什么啊?” 苏岑淡淡摇头,他已经把孙翰林方才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数捕捉,一些东西伴随着浮上水面,呼之欲出。 当时调查贡院杀人案时他去礼部调过当年的案档,可是翻遍所有人的试题,却唯独没找到当年的状元榜首——柳珵的试题。好巧不巧,这位孙翰林正是当年那场科考的誊录官,负责将所有仕子的试题糊名重新誊录一遍再送到礼部审阅,也就是说柳珵只要进了贡院,试题一定是会经过他的手的。 苏岑凝眉思索,柳珵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这位孙翰林得出“没有真才实学,弄虚作假”的结论? 那柳珵的状元之名,又是怎么得来的?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 一人从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出来,站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打了个哆嗦,再一看层层台阶之下站着的人,不由眼前一亮,几步上前冲人笑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