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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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着眼睛,按照功法所说的,用灵力外视,很快发现面前浮动起一些细小的颗粒。 那些不知名的光点,像飞蛾扑火一样,不断朝着她靠近,又在她身上熄灭消逝。 这一幕诚然是炫丽的,从未见过的画面,让逐晨险些破功, 她认真修炼了数遍,依旧没能明白这技能有什么用,也不知道那些光点代表着什么。 逐晨停下功法,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试着曲张手指。她很确定,她既没有变得更强壮,也没有变得更轻松。 这就奇了怪了。 逐晨还是第一次,学会了一个功法,却捉摸不透它的功能。 ……不愧是义务教育训练出来的孩子,真有她的! 逐晨也不管学了有没有用。本着炼都炼了,不能浪费的原则,继续往下突破。 修炼系统赠予的功法总是很容易入定,逐晨很快便忘了时间跟外物,只知道自己顺利掌握了【化木】的初级阶段,以能主动将颗粒物体吸引到指定的方向。 因为寥寥云跑去抓云了还没回来,这次她是被系统的提示给唤回神的。 【发现一个噩梦——微霰。是否使用“伯奇食梦(3/3)”?】 二师兄? 才刚来朝闻就被噩梦缠身?这也太惨了一点吧? 逐晨刚从全神贯注的状态里脱离,思维尚不够清晰,下意识地点击了绿色的按钮。等明白过来时,才知道自己就那么挥霍了一次奖励技能。 ……算了,二师兄一来就为朝闻做出了那么多贡献,明天还要坚持高强度的劳作,就当是员工福利了。 她正这样安慰自己,大脑忽地一阵眩晕,魂魄仿佛被卷入一个强力的漩涡,等三魂七魄重新归位,神识已到了一个犹如镜花水月的地方。 逐晨大惊失色,彻底清醒。 她抬眼望去,见到了微霰,还见到了“自己”。 “自己”坐在一张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搭着桌面,另一手轻轻摇着把团扇,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衫,面无表情地眺望远山。面容成熟了不少,梳着妇人的发饰。俨然是一个空洞麻木的贵妇人。 这应该就是二师兄的梦境了。 逐晨一时间心绪繁复,带着股说不出的忧伤。 原来二师兄的噩梦就是自己? 原来自己在二师兄心目中是个这样会装逼的人? 微霰低垂着头,站在“妇人”面前,鼻翼翕动,冷汗淋漓,低声说道:“是……是……” 分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字,他断断续续地重复了许多遍,每说一次,脸色就白上一分,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 逐晨眯着眼睛,就想看看他准备做些什么。 片刻后,微霰终于下了决定,闭上眼睛,极为挣扎的喊道:“师娘!” 逐晨:“……” 满脑袋的轰鸣差点把逐晨给震晕了。她呆滞在原地,连怎么骂人都给忘了。 这是微霰的噩梦吗?这特娘的分明是她的噩梦! 没想到二师兄居然是这样的人,居然也与那些人一样,浑不正经!什么师娘?我可认你做我亲娘了! 逐晨向来利索的嘴皮子因这两个字的冲击变得异常笨拙,她快步绕到微霰面前,用手指住他的鼻子,在他惊骇的目光中,用同他方才相似的语塞,艰难找到声音,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神经病啊!” 微霰也指着她:“你……” 逐晨沉痛道:“二师兄你变了!你定是被那寻山道人给影响了,以后不要再与他厮混,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不正常的东西!” 微霰来不及说什么,梦境已开始塌陷。他身体僵硬住,无法动弹,目光逐渐变得空虚,而后合上眼皮,陷入昏睡的状态,逐晨也被弹回自己的身体。 逐晨还在气愤,准备去找微霰谈谈人生哲学,系统又跳出一个提示: 【发现一个噩梦——梁鸿落。是否使用“伯奇食梦(2/3)”?】 第114章 入梦 逐晨心里头还在焦躁,暗道朝闻这是受了什么诅咒,怎么今夜一个个都在做噩梦?这也就罢了,还要她跟着一起受苦。 她用力抹了把自己的脸,本意是想拒绝的,毕竟在微霰那里受够了惊吓,她怕梁鸿落也给她来一记莫名其妙的背刺。 但是她稍稍冷静下来,想起这是弄清梁鸿落来历的最好机会,于是又一次点下了那个绿色按钮。 这一次她有心理准备,入梦的时候还算平静。 她站在一个萧条的街口,偶尔会有行人揣着手,行色匆匆地路过。不远处是一堵破败的土墙与一棵粗壮的老木。 此时正是寒冬,泥地上覆盖着素白的薄雪,枯黄的草叶被压得抬不起头,呜咽般的风声从小巷的尽头穿行过来。 逐晨找了会儿,才看见那个形似梁鸿落的少年,正缩成一团躲在小摊的木桌后面避风。 他穿着不大合身的旧衣衫,疲惫地半阖着眼,口中轻吐白气。将自己最厚重的外套盖在边上的女娃身上,用那双通红生满冻疮的手,小心地拿着个干瘪的果子,送到女娃嘴边。 兄妹两人坐在街边吃着这顿不知是早晚的点心。 女孩儿的面容在这梦境中依旧有点模糊,想来是时间太久,连梁鸿落自己都不大记得清楚。 她小小咬了一口,但并没有咬下来多少,舔舔嘴唇,品了下味道,高兴地冲面前的人笑了笑,然后将果子推过去说:“哥哥吃。” 逐晨看见那孩子有着卷翘的睫毛,哪怕毛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枯黄,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幽深,带着最天真、最仰慕的眼神。 梁鸿落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寒霜,与她贴着脸微笑。 此时的他,与朝闻里那个满身戾气的魔修不同,恨不得将身上的每一寸都温暖起来,好融化掉冰寒的冬雪。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看起来什么都不缺。 逐晨心想,这场景不是挺温馨的吗?为什么会是梁鸿落的噩梦呢? 她往前迈出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就见梁鸿落抬起手,似有似无地挡住了女娃的脸。 逐晨错愕稍许,这才注意到,从开始起,梁鸿落的视线就没有落在他meimei的脸上过。 比失去更令人痛苦的,大约是……遗忘吧。自此以后,连缅怀都没有了机会。 哪怕自己日日回忆、日日痛苦,用刀尖在心口一遍一遍地临摹家人的模样,也只能看着伤疤逐渐变浅、痊愈,唯有疼痛还是那么真实。 既然记忆都可以消逝,为什么人类的心不能变得冷硬如铁呢? 逐晨默默坐下,在角落的位置静静看着二人。 这是伯奇鸟也永远吞噬不掉的噩梦吧。无论在或不在,忘记还是记得,都是一场盘旋不去,永复归来的现实。 梁鸿落已将人抱起来,把她装进边上的竹筐里,弯下腰,背着她离开。 逐晨看着他脚步虚浮地向前,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足迹,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大意是说,这世间万事,就像东逝的流水,说去便去,如同我这一生,仿似大梦一场,短促而逝。只有酩酊大醉的时候,才能忘却心中苦闷,清醒着就不能向前了。 逐晨跟在他的身后,想知道这样普通的一个青年,最后怎么会成为一名魔修。 然而梁鸿落的梦境很不稳定,即便是在梦中,他也在刻意回避着某些场景。 逐晨陪着他走了一段路,环境开始扭曲,前面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天幕,不知要通往何处。 她仰起头,看着骤然黑下来的天色,以及在空中纷纷扬扬飘洒着的黑色灰烬,感受到了梁鸿落内心的憎恨与孤寂。 这一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就是他如今的全部。 逐晨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知道梁鸿落的meimei不见了,他茕茕孑立,孤注一掷地去了魔界。 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连普通的修士都不敢踏足魔界,他却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他的决绝令人惊惧,许是他命不该绝,他靠着一身莽气,一路苟延残喘了下来。 他想要变强,因此不惜剐去自己的血rou。 他想要力量,因此不惜以身饲喂上古的魔气。 他想要尊严,因此用狠厉来撑起自己的骄傲。 他确实变得强大起来,背影中褪去了所有的软弱,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炎凉的事态,可他心底还有件事情,永不能忘怀。想到便痒,扯到便痛,所以只能在广阔的世界里漫无边际地找寻,怀揣着他心底最后的一点念想。 逐晨以为,这大概是场没有终点的旅途,所以他到了朝闻,却不想,梁鸿落最终停在了一处熟悉的城镇。 竟然就是朴风宗山脚下的城池。 带走他小妹的人,最后便是来了朴风宗,将人卖到这里,又辗转去往别的城市。 梁鸿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貌美的女子。那姑娘大约过得凄苦,眉宇间总是带着愁情,垂首坐在梁鸿落对面,眼睛一眨,就落下莹莹的泪来。 那道晶莹的泪水连成长线,坠到地面上,砸成一片碎珠。 梁鸿落对这一幕极为深刻。空气中萦绕的香粉味道,门外弹奏着的风流小调,以及姑娘逶迤拖地的红裳,都细微到了极致。他越想忽视,那画面就越发清晰。 这实在不像是什么兄妹相认的场面,没有一点欢喜的情绪,逐晨感受到了强烈的违和,已预知到它的结局。 女子说要报仇,梁鸿落允诺,叫她以后骄傲地活着,可等她了却了心愿,就直接死在了梁鸿落的面前。 “我骗了你,我不是你的小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也许她命比我好,早就不在了。”姑娘哭着与他道,“我也想等人来接我,可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梁鸿落再没有别的办法去找到自己的小妹了,也没有办法再接受一次这样的人生,这要比凌迟了他更为难受。 逐晨看着他坐在车水马龙的街口,目光落在不远处辉煌的高塔上,背影萧索,如山石凝固。 他的内心想必是极为复杂的,不再那么强烈地想要去探知亲人的去向了。一直以来牵引在他头上的那根线条断裂开来,皮囊下包裹着的,只剩下毫无生气的灵魂。 世界一片片坍塌,这个漫长的梦境终于是结束了。 逐晨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转亮,微弱的光线穿刺过朦胧的雾气,在天际画出一线灰蒙蒙的亮光, 逐晨被梁鸿落梦境中的阴郁所感染,胸口的沉闷挥散不去。 她试着用【镜水】算了算,可无论她如何施展,都看不见任何景象。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可能是如梁鸿落猜测,他meimei早就已经不在了。再要么是他小妹如今成了个极厉害的人,圆光术也无法窥觑到她的所在。 他小妹离开时还那么瘦弱,去了那种豺狼虎xue的地方,坚持不住也属正常。就算活着长大了,恐也是要被逼疯。少受些苦……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