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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到她手中,这是贴身之物,meimei别随便掉了。 叶澜依看了手中的珊瑚佩一眼,静静看我道:娘娘就是为了这个叫嫔妾回来的么?见我颔首,她漠然道:这些东西嫔妾有的是,丢了有什么要紧。说罢手一扬,咚一声随手丢进了身后的太液池,娘娘无事,嫔妾就告退了。说罢转身而去。 浣碧气得脸色发白,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人家好心好意把东西还她,她却这样不识抬举,果然出身微贱,不识礼数!又嘟囔,也不晓得皇上喜欢她哪里,又不是最美,脾气又坏。 我淡然一笑:你气什么?她的东西,要怎么处置也是她的事,犯不着咱们动气。 浣碧犹未消气,向我道:小姐瞧她那身打扮,那串链子上的琥珀可吓死人了,竟含的是只蜜蜂。还有头上簪子上的虎睛石,像老虎眼睛似的,果然是驯shòu女出身。 我沉默片刻,道:即便她失礼,也不必这般尖酸。你单瞧她那串链子上的琥珀,就晓得她有多得宠。那颗藏蜂琥珀是小小一个常在可以用的么? 浣碧微微沉静,良久之后带了一抹隐晦的轻蔑,再得宠,祖制亦是不得诞育。 我没有接浣碧的话,只默默望着叶澜依的身影,心底亦是吃惊。然而瞧她方才的神qíng,并不像是故意乔张做致对我无礼,仿佛是真正不把这些珠玉东西放在眼里,视若无物。她修长的脊背凛然有一种清奇之气,不同于平常女子的纤弱袅娜,我不觉暗暗留心。 注释: (1)、出自唐代诗人杜牧的《怅诗》:自是寻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yīn子满枝。唐宋人笔记小说中提到杜牧早年游湖州时,见一十多岁少女,长得极美,就与她母亲约定:等我十年,不来再嫁。十四年后杜牧果然当了湖州刺史,但那女子已经嫁人生子了。杜牧怅然写成此诗。 后宫-甄嬛传Ⅴ 十一、怨芳时 回到宫中已是巳时一刻,外头暑气渐盛,便命侍从放下了门窗上的湘妃竹细帘,又有宫女拨下重重纱帷上金帐钩,通梁而下的雪色纱帷便重重累累舒落了下来,恍若千堆新雪,隔断了外头的辉色阳光。 柔仪殿翻修时颇花了些心思,外墙与内墙之间有一尺阔的空隙,夏日将冰块塞进便可降暑。我素xing畏热,又怀着身孕,玄凌不免更加着紧,除了寻常在宫殿里放了几十个大瓮供着冰块,十来把风轮亦是从早到晚转着。因我喜欢茉莉与素馨的香气,便专门在风轮边放了应时的雪白香花,风动自有花香来。此外每隔半个时辰便由小允子亲自领着小内监们拿冰凉的井水冲洗合宫四周,又有殿前莲池的水汽及如荫古树的遮蔽,殿中益发清凉沉静。 因着离午膳的时辰还早,小厨房便进了一碗安胎定神的桑寄生杜仲贝母汤,用红枣煨得微甜,并一碟奶油松瓤卷苏一起送上来。 我尝了一口,便对槿汐笑道:这桑寄生杜仲贝母汤很好。同样安胎定神,可比那些苦得倒胃口的安胎药好得多了。 槿汐笑道:那奴婢就去吩咐了赏那厨子。 我又指着奶油松瓤卷苏道:我如今见了奶油就腻,叫他们再做个清甜的来,撤了这个。 槿汐道:那奴婢可要怎么罚那做苏的厨子呢? 我手指轻敲,思量道:柔仪殿新成,必定要给他们立赏罚分明的规矩。你去拿银子赏那做汤的厨子,做苏那个暂不必罚,只叫他长着眼色。 槿汐方应了一声,外头已经通报:棠梨宫惠贵嫔来了。 眉庄打帘进来,未语先笑,如今有着身孕,口味却是愈发刁钻了。 我见她今日打扮得jīng神,神采亦好,上身蜜合色透纱闪银jú纹束衣,月蓝的藻纹绣裙由内外两层颜色稍有深浅的云霏纱重叠而成,眼角眉梢都平添了一段飘逸清雅模样。我益发高兴起来,笑道:柔仪殿新成,我总想着还缺了你这位贵客,不想你就来了。一面唤浣碧:去拿眉jiejie最爱的枣泥山药糕来,茶要碧螺,快去。 眉庄眉眼间皆是抑不住的笑意,你惦记着我的枣泥山药糕,我可记着你有了身孕怕甜腻的,特特做了口味清甜的藕粉桂花糖糕来。哪知道才到柔仪殿门口,就听见你拿着点心要做规矩。 我笑道:柔仪殿人多,我有着身孕以后只怕更懒怠,现在不立规矩不成。 眉庄命采月上前,打开雕漆食盒,取出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微笑道:莞妃娘娘先尝着吧,不好再罚嫔妾。 我掌不住笑道:原来jiejie爱开玩笑的脾气并没有丢。说着咬了一口糖糕,感慨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你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最好,我在甘露寺里也时常想着。 你若喜欢吃,我便天天给你坐了来。她拉着我的手坐下,认真道:你一回来,我高兴得什么都醒过来了。真没想到没想到咱们还有再见面一起说话的日子。她语音未落,已带了哽咽之声,连眼角亦蕴了一抹珊瑚红。 我心头亦是一酸,我既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好好的要招的人哭呢? 一旁采月道:娘娘走后咱们小姐日忧夜愁,就怕您在外头过得不好。自上回在凌云峰一见,更是放心不下。如今可好,娘娘和小姐又在一处了。 眉庄神色一凛,已经按着规矩屈膝,臣妾给莞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我大惊,手中的碧玉串一松滑落了下来,骨碌碌散得满地都是翡翠珠子,铮泠有声。我忙弯腰去扶,jiejie何必这样?你我倒生分了。 眉庄礼毕,已是含笑如初,拉着我的手起来,一同坐下了,道:一来规矩是错不得的,你回宫已是大喜事,还有了身孕进了妃位,我还没好好向你道喜。二来你如今在妃位,我这一礼也是提醒你,如今地位显赫,已经有了与人并立抗衡的资本了。眉庄说这话时眉眼皆是如的笑意,而那笑意里冰凉的隽永之味亦是细辨可出。 彼时殿内纱帷重重垂垂,整个柔仪殿恍若深潭静水般寂寂无声。鎏金异shòu纹铜炉内燃着清雅的百和香,氤氲的淡烟若有似无地悠然散开,铺在半透明的纱帷之上,袅袅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瑶台仙境之中。 纱帷之外,隐隐可见垂手直立着的如泥胎木偶一般的侍从。我转头轻斥了一句:糊涂东西,已经奉了这么多香花,还焚什么香,也不管冲了气味!槿汐忙着人把香炉搬了出去,又收拾了地上的珠子,一并带着人退下。我方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晓得位高人愈险,更何况我怀着身孕,这么郑重其事地回来。 眉庄微微一笑,那也好,给人一点警醒。若是悄无声息地回来你也晓得这宫里的人有多势利的。 我微笑弹一弹指甲,这个我自然明白,有利亦有弊,世上没有两全的事儿。我端详她的气色,道:你如今气色倒好,今日在皇后宫里没见你来请安,还以为你病着。 眉庄淡淡一笑,头上的双枝金簪花微微颤动,我如今大半算是太后身边的人了,又因在太后身边日夜侍疾,不必日日去皇后处请安。 说到皇后我微微沉吟,低垂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片如月形的鸦色,似我此刻疑虑的心qíng,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眉庄轻轻一嗤,目光清净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唯见水光,不觉波动,她是心病,头风么也不过是老毛病了。纱帷的柔光柔软拂落在眉庄面上,益发显出她的沉静,一个徐婕妤已经足够头疼了,兼之多年劳心,如今再多个你。她的笑容再度飞扬,嬛儿,连我都不曾想到,你还有回宫的一天。 我浅浅微笑,别说jiejie,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还有今日。 眉庄柳眉因笑扬起,耳上的芙蓉环晶坠便随着笑语闪出粉紫星辉样的光芒,更衬得她端庄中别有一番妩媚,温实初跟我说你有了身孕我还不敢相信,谁知过了几日我在太后处侍疾,皇上兴兴头头进来,一开口便说你有了身孕,要请太后裁夺。你回宫的事虽然有违祖宗家法,可事关皇嗣,如今皇上宠爱的那些人也太不成样子,太后也只能让你回宫。 我淡淡道:我不过是运气罢了,到底是太后肯垂怜做主。 眉庄看着我的肚子,道:终究你是个福气好的。听说皇上头一次去看你你便有了身孕。她的笑容倏然隐晦了下去,仿佛被疾风chuī扑的花朵,黯然神伤,只是你一回来,少不得又要和从前一般过不得安生的日子。只怕你身在高位,斗得比从前更要厉害、更要殚jīng竭虑。眉庄黯然中有点手足无措,嬛儿,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对你好还是不好,虽然我们又能像从前一样日日在一起。她的指尖微凉,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凉且润,轻柔拂过我的鬓边。 我微微侧首,鬓角点缀着的一支珠钗垂下细碎的银线流苏,末梢垂下的蔷薇晶掠过鬓下的脸庞,只觉一阵轻微的冰凉隔着肌肤沁心而入。殿外日影狭长,隔着竹帘细细筛进,连铜漏声也越发清晰入耳来,缓缓咚一声,似砸在心上一般,连那暖光也被砸得微微摇晃。 我低头抚着小腹,低低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 眉庄叹息简洁而哀伤,仿佛一个短促而不完整的手势,嬛儿,或许我上次不该告诉你你兄长的事。 我看着她,语气里骤然失却了所有温度,若不告诉我,难道眼睁睁看我兄长疯死在岭南么? 眉庄按住我的手,带着明了的体贴,我明白,咱们这些人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不管为了什么,咱们在一块儿就好了。 心中有明净如台的温暖,这冷寂宫廷,万花寂寞,还好有眉庄。我说不出话来,只静静望着她,许多言语不用说皆已明白。 我默默片刻,温然唏嘘:幸好哥哥已经被接回京城医治,我也可以安心一点。声音里泛起一丝凛冽的狠意,好似刀锋上流下的一抹猩红血光,眉庄,人若被bī迫,就会做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qíng。那些要害我们甄家的人,此刻只怕正在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