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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打了个呵欠,散漫的眸中微有晶亮之光,道:朕哪里也不去,就算你不方便侍寝,朕也陪着你睡着。 我歉然道:怎么好让皇上为了臣妾如此呢? 他笑着拉过我的手,随手扯下帐帘,轻声道:只要朕愿意。 夜色深沉,窗外满天星光漏进零星几点,亦被红绸样的烛光绵柔化开了。 后宫-甄嬛传Ⅴ 十四、庆嫔周珮 次日清晨,照例去见过了皇后,回到柔仪殿中。小允子随我进了暖阁,低低道:已经问到了。 我慢慢喝了一口清茶,眼皮也不抬一下,是什么? 小允子道了声是,又道:花匠说,那鹅卵石上的青苔是川地特有的,叫做牛毛藓,通常搁在盆景里做点缀。 我淡淡嗯了一声,道:还有呢? 小允子低着头道:花匠说了,这牛毛藓容易与他物相克,不易存活,只有种着蜀中同种的矮子松时才有。而宫里喜欢种这种矮子松当盆景的,只有翠微宫丽夕阁的庆嫔小主。因为她是蜀人,也喜欢这个,所以皇上专门赏了她。 我拨着茶盖,笑道:查的那么容易还那么清楚,小允子你是个能gān的。我叫槿汐,去敬事房问问,近一个月最当宠的嫔妃是谁。 槿汐办事极快,不过一盏茶时分已经回来回话,奴婢问了,最当宠的是丽夕阁庆嫔和燕禧殿胡昭仪;其次是景殿安贵嫔和绿霓居滟常在;还有复香轩杨芳仪和采容殿祺贵嫔。 我托着腮笑道:这两日在皇后那里瞧见庆嫔,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蜀中出美人,果然所言不虚。 槿汐为我满上茶水,道:还有一件事,庆嫔与祺贵嫔同住翠微宫,倒不能不防。 浣碧在一旁道:昨日皇上为小姐差点从轿辇上滑落的事生了大气,小姐怎么不趁热打铁求皇上做主? 我把玩着手钏上的一颗明珠,笑道:我到底没伤着,皇上去查出个人来也不过是罚一通了事,也不会重罚。倒不如先按下不提,到时一并发作出来才好。 浣碧凝神片刻,抿嘴笑道:奴婢知道了。积小成大,到时一并寻了她们的错处,才叫吃不了兜着走。 我微笑不语,小允子见机道:奴婢还有一事忘了说,玉照宫再往前走上数十步就是祺贵嫔的翠微宫了。说着朝浣碧夹一夹眼睛。 浣碧了然,摊着手道:这事是极明白的了。必是祺贵嫔和庆嫔一同做的。祺贵嫔本就暗算过小姐,如今小姐回来,她恨不得乌眼jī似的生吞了咱们呢。 我沉吟着道:事qíng还没查清楚,再瞧一瞧吧。 正说着,花宜进来道:启禀娘娘,翠微宫的祺贵嫔和庆嫔来了。 我轻扬唇角,可见不能背后议论,当真是说曹cao曹cao就到。我换了衣裳出去,品儿已经为她们奉上了茶水瓜果。见我出来,依礼道:翠微宫贵嫔管氏携庆嫔周氏拜见莞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端坐不动,笑道:两位meimei请坐吧。我打量着一身馥彩流云轻纱宫装的祺贵嫔道:数年不见,祺meimei可是滋润了不少。从贵人成祺贵嫔,颇有一宫主位的风度,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祺贵嫔安坐在椅上,半透明的轻纱里隐约透出丰润洁白的肌肤,缕金线的月白暗花抹胸平添娇媚之色,脖颈上一串红玛瑙串汪汪如水,有嫣红晶莹的光芒似流波dàng漾,一看便知名贵。她既不倨傲也不谦卑,道:莞妃娘娘风采如旧,一点也瞧不出在佛寺待过的样子。 这话是有些挑衅的意味的,她身边的庆嫔已然横了一眼,微微泛起一个冷笑。我也不恼,只坦然道:是啊,当初与文鸳你同住棠梨宫时是何等和睦,想来也有四五年了。当年你兄长管路与本宫兄长jiāo好,管溪还差点娶了本宫的二妹玉姚做成了亲家。不曾想管路会去告发本宫兄长,可见人呢,为了功名利禄是会枉顾道义的。 祺贵嫔脸色微微发青,显然就要作色,忽地把怒气沉了下去,笑道:莞妃娘娘这张嘴向来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自然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 我似笑非笑看着她,是么?那也是比不上有些人的心从白的变成黑的这样可怕。话音未落,庆嫔已经忍不住笑了一声。那笑声虽然低,祺贵嫔却也听见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庆嫔丝毫不以为意,只报以一丝嫣然的冷笑,在旁拈了绢子道:嫔妾还以为祺贵嫔多尊重莞妃娘娘呢,把皇后亲赏的玛瑙串都戴上了来盛装拜见,却原来说话这样的含酸拈醋呢。她话音清脆,我的目光顿时被祺贵嫔颈上的玛瑙串吸引,不由多看了两眼。 祺贵嫔待要再说,我已不理会她,只看庆嫔道:这位meimei有些眼生,便是庆嫔吧。 庆嫔见问到她,忙起身福了一礼,满面含笑道:莞妃娘娘金安,嫔妾周珮拜见娘娘。 我留神细看,庆嫔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模样既好,身量又苗条,又会打扮,难怪玄凌宠爱。我忙示意槿汐去扶,口中道:meimei人既长得标致,行动又规矩,当真讨人喜欢。 庆嫔听我夸赞,愈加欢喜,奉承道:娘娘面前嫔妾就像尘土一般,哪里还有半分标致呢。 祺贵嫔自顾自饮了一口茶,微微冷笑,庆嫔的嘴可真是甜,只不知是不是嘴甜心苦呢? 庆嫔到底年轻,忍不住变色,扬眉道:贵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冷眼旁观,见祺贵嫔立时就要发作,便道:祺贵嫔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来给本宫请安,倒要和自己宫里人拌起嘴来,岂不是伤了和气。 大周后宫中每宫若有居正三品贵嫔或以上者称为主位,掌一宫事务。而主位所居的宫室亦改为殿名。每宫之中只一位主位,管驭照顾本宫之中位份低于自己的嫔妃。而这些嫔妃则称为宫里人,要听从与尊重主位的安排。 而眼前看来,庆嫔依仗玄凌之宠不尊祺贵嫔,祺贵嫔不失为玄凌所宠,亦有皇后撑腰,二人在翠微宫中只怕早已势成水火。 而我眼面前只说祺贵嫔之失而不言庆嫔之不尊,明里暗里都是偏帮庆嫔了。 庆嫔如何不晓,愈加得意,笑盈盈道:娘娘真是明理的人,可惜未央宫皇上只赐给娘娘一人居住,否则若谁做了娘娘宫里的人,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呢。 我听了只吟吟含笑不语。祺贵嫔脸上到底搁不住,含了一丝讥诮的冷笑,缓缓道:本宫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庆嫔待腻了翠微宫,想做莞妃的宫里人呢。那有什么难的,本宫就替你去回了皇上的话就是了,省得你眼馋心热,做出这许多腔调来。 庆嫔气极反笑,鬓上的东菱玉缠丝曲簪微微颤动,划过晶亮的弧线,祺贵嫔这话未免说得太瞧得起自己了。你去回皇上?未央宫是皇上亲口下旨让莞妃娘娘独自居住的,贵嫔有多大的本事还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哄得皇上收回旨意?! 此话说得极厉害,祺贵嫔登时满面紫涨,她反应也快,迅即站起身来,礼数周全地福了一福,道:嫔妾身子有些不适,就不打扰莞妃娘娘休息了。先告退。说罢扬一扬衣袖,扶着侍女的手一摇三摆地出去了。 她才出去,庆嫔已然收起方才凌厉气势,换了一脸委屈道:娘娘您瞧,当着娘娘的面她都这样放肆不敬,可知背地里在翠微宫给了嫔妾多少零碎折磨。 我悠悠拣了一枚枇杷,剥成倒垂莲花的样子,从容道:meimei颇有蜀地女子的侠义之气,皇上又这般宠爱meimei,想必是不会吃亏的。 庆嫔美丽的丹凤眼愁苦垂下的姿态让人心生爱怜,娘娘何曾知道,为了皇上的宠爱,祺贵嫔妒忌不过,明里暗里给嫔妾使了多少绊子。嫔妾碍于她是主位,少不得忍气吞声到现在。她靠近我一点,轻声道:娘娘出宫之事臣妾这些年来多少也听说一些。若非祺贵嫔娘家明里一捧火暗里一把刀害了娘娘一家,娘娘何至于被迫出宫修行。 我微微抬起眼皮,庆嫔倒是什么都打听得清楚。 庆嫔慌忙跪下,嫔妾不敢欺瞒娘娘,嫔妾防着祺贵嫔不是一日两日了,是以才知道些来龙去脉。嫔妾的父亲是川蜀成州知府周息仁,成州与娘娘父亲所在的江州毗邻,因而嫔妾才敢冒昧来和娘娘说这些话。 我只专心剥了枇杷,赞道:好甜!又漫不经心道:然后呢? 庆嫔膝行至我面前,用绢子抹着泪,低声道:瞧方才的qíng形,想必娘娘心里会怪责嫔妾不敬主位。嫔妾也是没有法子,祺贵嫔专会嘴甜心苦暗中使诈,从前翠微宫中住的几位姐妹都甚得皇上宠爱,和嫔妾一同进宫来金良媛、韦才人、季常在,祺贵嫔都十分笼络。结果呢,一个一个莫明其妙犯了事,或死或废,她却连一点错处都落不着。因此嫔妾害怕了,想着唯有和她翻了脸,万一嫔妾出了什么错处,她就是首当其冲逃不了gān系。因而嫔妾才能苟活至今,侍奉在皇上身边。饶是如此,嫔妾虽得皇上宠爱,然而进宫多年仍处处被她压制着位份。说到伤心处,庆嫔亦是伤怀不已。 我笑意殷殷,如此看来庆嫔也是个聪明人,懂得自保于危墙之下。只是为何meimei不请旨搬离翠微宫呢。 庆嫔冷笑一声,旋即深深无奈,委屈道:祺贵嫔出身好,又会奉承,很得皇后的喜欢。有皇后拦着,嫔妾如何走的出翠微宫。偶然向皇上提起,反倒被皇上训斥臣妾不安分。 我伸手虚扶她一把,亲切道:meimei好端端的跪什么呢?倒显得生分了,起来说话就是。 庆嫔方敢坐了,道:嫔妾方才伤心,叫娘娘见笑了。言毕,端正坐于椅上,纤巧的双手掩在水红色的刺金边绡纱窄袖中,安静jiāo放于膝上。 我静静注目于她,只掐了一朵瓶中供着的栀子花细细赏玩。她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头。我轻轻笑道:meimei既然来了,又说了这一番话,想必是深思熟虑了的。那么meimei想要在本宫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说。 我问得直接,庆嫔微微错愕,旋即道:娘娘快人快语,嫔妾也不隐瞒了。她顿一顿,嫔妾不愿再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