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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一定要朕说得明白么?玄凌凝神片刻,胡氏入宫以昌嫔之位始,如今终其一生,至多以嫔位终,以此正后宫风纪。 皇后的神色清平得如一面明镜,低首片刻,唤出人群中的陵容,抿唇一笑,亏得昭媛细心,前两日胡良娣病着她去探望,才凑巧发现此节。 陵容微微一怔,很快泯去那一份意外的愕然,轻轻垂首,臣妾不敢。 皇后似没有察觉周遭人等因此而生的对陵容怨毒与畏惧的眸光,似是大为赞叹,昭媛不愧为九嫔之一,明尊卑,正典仪,堪为后宫之范。她停一停,转首问询于玄凌,蕴蓉册妃礼不复,昭仪之位亦失。九嫔不可无首,不如由安昭媛暂领其位。 从二品九嫔是嫔位中最高一阶,分有九人,虽同为从二品,却也有先后之分,皆是昭仪最尊。如今昭仪之位无人,皇后此举,意在推崇安氏而已。 我淡淡一笑,虚名而已,皇后方才那一句话,才是真正玄机所在。利益所驱,连血ròu亲缘皆可割舍,同盟之间怎会毫无芥蒂嫌隙? 玄凌看蕴蓉一眼,怒其不争,唇齿间却也透着一丝温qíng的怜悯,回去看看和睦,着人送来皇后处,从此每月只许见一次。燕禧殿暂且许你住着吧。 后宫甄嬛传Ⅵ 第十三章 安得朝阳鸣凤来(下) 胡蕴蓉深深拜倒,赤金宝钏花钿的清冷明光使她一向娇小喜气的脸庞折she出冷峻的艳光。贞贵嫔是有子息的人,闻得要人母女分离,已是不忍,这些日子她缠绵病中,此刻qiáng撑病体坐在殿上,遥遥望一眼玄凌,怯怯道:皇上息怒,臣妾有一丝不解,想请问良娣。 玄凌温言道:你说。 贞贵嫔得他许可,方依依道:臣妾以为,这衣裳上绣纹类似凤凰不错,却也只是类似而已。凤之象也,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嗓鸳腮,龙纹、guī背、燕颌、jī喙,五色备举,高六尺许。而此衣衫绣纹,高先不足六尺,唯四五尺而已,有三十六色却皆非正宫纯色,不见龙纹而是蛇纹,羽毛也多青金而非只纯金色,似乎与凤凰也不完全相像。 贞贵嫔心细如发,一一指出,每指一样,玄凌蹙紧的眉目便平和一分。她话音甫落,已听得有一女子沉稳之声从殿门贯入,朗然道:不错。此纹并非凤凰,而是神鸟发明! 绣夏不由皱眉,低喝道:皇后正殿,谁敢如此无礼,大声喧哗! 来者丝毫不理会绣夏的呵斥,只向玄凌与皇后深深一拜,奴婢琼脂向皇上、皇后请安。 琼脂乃是胡蕴蓉陪嫁,更兼从前侍奉过舞阳大长公主,皇后亦要让她几分薄面,不由轻叱绣夏,琼脂护主心切也就罢了,你怎也半分规矩不识! 琼脂淡淡一笑,素闻贞贵嫔卓然有识,果然不错。老奴代小姐谢过。她自云老奴,颇有自恃身份之意。说罢徐徐展开手中画卷,画卷上有五鸟,彩羽辉煌,莫不姿采奕奕。琼脂抬首挽一挽鬓发,缓缓道:古籍中有五方神鸟。东方发明,西方鹔鹴,南方焦明,北方幽昌,中央凤凰。发明似凤,长喙,疏翼,圆尾,非幽闲不集,非珍物不食。也难怪诸位娘娘小主不知,这神鸟除凤凰之图流于人世之外,余者都已失传许久,若非我家小姐雅好古意,也难寻到。说罢将画卷与衣衫上图纹细细比对,果然是神鸟发明而非凤凰。只是两者极其相似,若不说破,极难分辨。 皇后位主中宫,当之无愧为女中凤凰。皇后之下贵淑贤德四妃分属东西南北四宫,正如东西南北四神鸟,譬如淑妃娘娘便入主西宫,可以鹔鹴相兆。我家小姐并未衣以凤凰,实在不算僭越!琼脂说罢扶起长跪于地的胡蕴蓉,道,小姐受委屈了。 玄凌两相一看,不觉歉然,伸手去挽蕴蓉的手,你也不早说,平白受这委屈。 胡蕴蓉满脸委屈神色,带着一抹小儿女的撒娇,浑不见方才一语不发的冷傲神色,她甩开玄凌的手,顿足道:方才表哥好大的脾气,我还敢分辩么?若一急起来,表哥晓得蓉儿的脾气,必定口不择言惹恼了表哥,到时你肯定更不理我啦! 一旁安陵容听到蓉儿二字,不由一愣,本能地转过头来,旋即省悟,扬唇漠然一笑。这是我第一次听蕴蓉在玄凌面前如此自称。我微一揣摩,此蓉儿非彼容儿,胡蕴蓉素来心高气傲,怎容安陵容这一声容儿珠玉在前,生生夺了自己在玄凌心中的分量。我暗笑,胡蕴蓉的心结,想必也有此一节吧。 玄凌又好气又好笑,你何曾是这样胆小的人儿,在朕面前不敢犟嘴也就罢了。如何方才在皇后殿中也不好好说话,倒叫皇后这般着恼?好好的生出这场风波来? 赵婕妤眼珠一转,满面含笑,忙接口道:也是呢?谁不知胡meimei素来伶牙俐齿,早早把事儿说完了不就好了。皇后最是心胸宽广之人,这些误会小事必定一笑了之,也不用咱们姐妹惊惶惶地奔波一场了。 胡蕴蓉眼波一转,脆生生笑道:臣妾怎会不愿与皇后细细说明?只是臣妾一进昭阳殿,皇后怒目,所有人都被逐了出去,只剩臣妾与皇后两人,开口便是大义灭亲四字。臣妾每每在皇后跟前称一句表姐,何曾见过今日之景,只顾着伤心害怕,哪里还敢辩呢?连淑妃一进来也被皇后一通排揎,责她优柔懦弱,吓得淑妃大气儿也不敢出。她的目光自皇后面上涓涓而过,旋即笑道:表哥也莫生气,表姐是久病初愈之人,难免容易动气些!她附到玄凌耳边,悄悄道,除了太医常开那些药,表哥也得请太医为皇后治些坤宝丸、白凤丸、复汤才好。 蕴蓉说得虽轻,然而近侧几个年轻嫔妃都已听见,忍不住捂嘴轻笑。玄凌笑着在她手腕捏了一把,笑骂道:胡说八道,皇后哪里就到更年的时候了。口中虽笑,然而目光触及皇后,眉心一动,似有怒意轻扯,到底按捺了下去,只淡淡道:往后少动些气,于你自己身子也不好。 皇后眼见此变,倒也不急不躁,垂首从容道:蕴蓉素得皇上与太后关爱,她若犯错,岂不是叫皇上与太后添堵伤心,爱之深责之切,臣妾也是关心则乱。 蕴蓉淡淡一笑,到底是琼脂说了一句,那么多谢皇后关怀了。 吕昭容踌躇良久,似有话按捺不住,终于脱口道:方才琼脂姑姑说皇后乃中宫凤凰,淑妃入主西宫,乃是神鸟鹔鹴之兆;那么如你所言,胡她微一迟疑,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她衣绘神鸟发明,岂非入主东宫,是承位贵妃之兆!想起宫中传言蕴蓉已封昌妃,将登贵妃之位的传闻,她不由暗暗咋舌。 传言不过是传言,若真有此心还如此昭然于众,连得宠数月的余容娘子也不由连连冷笑,良娣好大的福分!好大的心胸! 胡蕴蓉充耳不闻,小心翼翼解下颈上束金明花链上垂着的一块玉璧捧在手心,敛衣裳,正裙裾,郑重拜下,皇上以为臣妾何以敢以发明神鸟自居?皇上可还记得臣妾生来手中所握的那块玉璧?她将手中玉璧郑重奉上,请皇上细看玉璧反面所雕图案。 我站在玄凌身旁细看,那是一块罕见的赤色玉璧,不过婴儿手掌一半大小,赤如jī冠,温润以泽,纹理坚缜细腻,通透纯澈。正面的商意弦纹古朴凝重,刻着万世永昌四字,触手而生温厚之意。反面则是一对神鸟图案,乍看之下极似凤凰,细细分辨才能看出是东方神鸟发明的形状。 臣妾生而手不能展,见到皇上那日才由皇上亲自从手中取出这块玉璧,上书万世永昌,以此征兆大周国运万世绵泽,天下昌明。臣妾身受上天如此厚爱,得以怀玉璧而生,更能侍奉天子,更要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松懈。臣妾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日夜不安,只得时时祈求神明眷顾,庇佑大周。又见玉璧所琢纹样极似凤凰,心下胆怯又有些疑惑,心想两位表姐皆为皇后,且宜表姐如今正主后宫,臣妾玉璧上又怎会真是凤凰?查阅无数古籍才知乃是神鸟发明。臣妾闻得古时神鸟发明掌一方祥瑞,能主风调雨顺,喜不自胜,因而亲自动手绣在素日最喜的衣衫上,可以时时求得庇佑,并非有心觊觎贵妃宝座。她容色肃穆庄重,款款道来,大有一朝贵妃的高远风华。 玄凌亲自搀她起身,微微动容,怜你一番苦心了。 蕴蓉稍见羞色,倨傲地扬起她小巧的下巴,乜斜着看向安陵容,也亏得昭媛心细如发,处处在燕禧殿留心,连来探病也不放过,才能使得臣妾苦心得以上达天听,且宣扬于人前。她似笑非笑道,还要多谢昭媛呢。 敬妃笑道:昭媛meimei也真是的,素日在皇上身上用心也是该的。不想却爱屋及乌用心过了,怪道皇上总是对昭媛格外垂怜呢。 祺嫔与祥嫔对视一眼,托腮笑道:是呢,总有人爱兴风作làng的,本来这时候咱们姐妹下棋的下棋,逗鸟的逗鸟,都自得其乐呢。 安陵容微微有些局促,很快笑道:也是臣妾胆子小,心里又藏不住话。本是想皇后娘娘与胡meimei是自家姐妹,必然好说话的。不料兜兜转转生出这样大风波来,都是臣妾的不是。说罢便已垂泪跪下。 玄凌睇她片刻,你也是素日太小心翼翼了,日后留心着些就是。转脸对着蕴蓉已是含笑,脱口道,你有这份赤子心肠,如何当不得贵妃? 一丝难掩的喜色自蕴蓉眼底划过,转瞬湮灭于她光艳的神采中,皇上过奖了。 没有先前的百般委屈、峰回路转、撒娇撒痴,这贵妃之诺如何会轻易来得呢?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失吧! 人的yù求如深壑难填。得到贵妃之后,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我凝眸于她娇小的身躯,转眼去看凤座上的皇后,不由暗笑,有皇后开了自贵妃而立后的先例,胡蕴蓉胸中野心只怕真不小呢!有这样一位表妹,也够皇后头疼的了! 只是细细留心她素日心胸行径,若真取朱宜修而代之,又怎会是好相与的呢?何况,朱宜修尚在后位,玄凌又顾念我与端妃,她这贵妃当得与当得成之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我一垂眸,举袖掩饰着轻咳了一声,目光往凝神端坐的端妃身上微微一转。玄凌恍然会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微微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