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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看竖看这西家的闺女也不是个娇弱的主,莫天对着她却撒不出半点脾气,但却有话相激:西小姐,你既然能说这种话,就要说个明白,小姐难道今日要毁了西家门人耿直忠君的名声? 西云焕脸色微变,凌厉出挑的凤眸一挑,扫了莫天一眼,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带着明显的怒意:如你所言,北秦叩关,踏马中原,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二十年前西家早在中原尸骨尽埋折戟而回,你忘了不成? 当时大靖有帝盛天和韩子安莫天神色一正,就要辩驳。 二十年前韩子安和帝盛天如彗星升空,威震云夏,有此二人在,谁能撼动大靖一寸山河? 中原一战前,先帝在云夏之威并不弱于他二人。西云焕截断他的话,不让半步。北秦先王莫景十五岁即位,诛佞臣、兴科举,安内攘外,二十年时间将羸弱蛮荒的北秦中兴至顶峰,如今莫天有底气打进中原,还不是得了他老子当年兴国的福荫。 莫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先王莫景得北秦万民敬仰,在他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这个神唯一一次被拉下神坛,便是二十几年前令西家兴兵南下,却让帝国军队被帝盛天韩子安联合中原氏族打得灰头土脸,láng狈而回之事。 莫天不语,西云焕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她冷哼一声:韩子安和帝盛天虽有盖世之才,却也只是人,当年西家统三十万铁骑南下,又岂是他两人、韩帝两族就能屠尽?公子莫不是忘了中原除了这两家,还有那另外传承数百年的五族? 云夏古来三分,极北蛮族,极东骞族,中原夏族。三族朝代兴衰,帝国jiāo替乃常事,但三族之中流传下来的氏族虽此消彼长,却鲜有灭绝。到了这一代,蛮族以莫家独大,骞族以东姓为尊,中原尊韩氏为帝、帝家为贵。但中原除了韩帝两家,还有其他五族漠北施家,岭南云家,阮东白家,晋西梅家,蜀中赵家。 此五族二十年前实力不如韩帝两族,中原逐鹿时选择依附两家,皆有从龙之功,韩子安建国时分封天下,除诸王外,便是这五家异姓侯。其中施、梅、白世代行伍,赵、云诗书传世,子弟满天下。 当年大靖朝未立,西家领军南下,破潼关时先遭施家阻挠,入关后在晋西被梅白两家夹击,仓皇御敌后于峡天谷被韩子安帝盛天联手诛之。说到底对夏族而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原大乱时北秦入侵,反倒让动dàng不安的夏族拧成了一股绳,共同御敌于国门外。北秦二十几年前其实是败在了整个中原氏族的手上,只不过北秦人宁愿他们举世称颂的皇帝是败在了名声盖世的韩子安帝盛天之手,也不愿承认这是一个族类对另一个族类的彻底击败。 西云焕声音不大,却让莫天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他并不是不明白当年北秦失败的原因,但他踏马南下的野心却不允许他有半点迟疑,否则年复一年,他会如他父皇一般失了争霸天下的雄心,只能在冰天雪地的北秦皇宫内日益苍老,抱憾终身。 莫天沉沉盯着西云焕,藏起了眼底的复杂。他从未想过,他想瞒尽北秦子民大臣甚至是自己的真相会被西云焕这样毫不留qíng地揭开。北秦国内,能把这一切看得这么透彻的怎么偏偏是西云焕呢?不过,也幸好是她。看来她还还不知道那道密旨,否则也不会任xing得在这个时候远走边境。 好半晌,莫天才沉声开口:你说的不错,当年一战,西家确实不只是败在韩子安和帝盛天之手。但他话锋一转,先帝是先帝,当年先帝犯过的错,今上未必会犯。况且二十几年前中原动乱,各族善战,我北秦才功亏一篑。如今这些大靖人过了几十年舒坦日子,又被大靖皇帝打压,早就没了当初的血xing,你看施家和我朝作对,又得了个什么结局! 莫天少有与人争论,他说得掷地有声,却没瞧见西云焕眼底瞬间的冰冷和藏在身后突然紧握的双手。 施元朗是怎么死的?军献城是怎么破的?面前的这个人难道不知道吗?他亲手主导了这场战争,害死了无数大靖子民,害死了安宁,居然还敢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 她微微抬眼,终于认真朝莫天看去。莫天生了一副好相貌,锐眼如鹰,眉目如峰,唇薄而凛冽,但西云焕瞧他的时候,却几乎看不到这些,落进眼底的只有他那双充满野心的组绿色眸子。 这是一个帝王,和韩仲远一样坐在皇位上坐拥皇权的真正帝王。十七年前,为了将帝家威胁消除,韩仲远一手主导了帝家惨案,就和如今的莫天一样。对他们而言,天下万民不过蝼蚁,谁阻了他们登上权力顶峰的路,谁就不该存于世上。 西云焕面上依旧是冷冷的,好像丝毫未被莫天信誓旦旦的话感染,不管公子如何说,我都不认为攻破潼关灭大靖是一朝一夕之事。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连刚才和缓的口气也不在。若非知道莫天死在军献城只会让整座城池的大靖百姓陪葬,她早就挥剑劈了这个皇帝。 看来西云焕还真是极厌烦战争,只可惜她生在了西家,却又最不可能逃避。莫天难得生了计较之心和人争论,却遇上一个油盐不进的西云焕,着实有些泄气,瞧着西云焕微冷的面容,他叹口气转移了话题:西小姐既然不喜战乱,又在郎城避世已久,何必在两国jiāo战时来边境?西家主又怎会放心小姐独身出郎城? 西云焕微微眯眼,听着莫天漫不经心的询问,心底道这个狡猾的皇帝铺陈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口。西云焕作为西家唯一的女儿,在那道密旨下后还远赴边境实在太不正常了。如今军献城波谲云诡,莫天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横空出世的西云焕抱了极大的疑心,若不是帝梓元坦dàng得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疑点,恐怕她早就被擒回去审问了。 父亲一向不拘束我,这次我来军献城,是为了西云焕微一停顿,像是有所避讳,道:解决一件旧事,见一位故人。 她回得迟疑,一点不似她刚才利落的xing子。莫天挑眉,开口:西小姐有何旧事要解决,在下虽不富贵,倒也在皇城继承祖上家业行商了几年,和城中几位将军是旧识,有几分jiāoqíng在。西小姐不如说一说为何而来,看在下能否尽一份心力?若真是西家小姐,这个时候奔赴敌国边陲要见的故人倒真让他有些好奇。 西云焕眸光一闪,公子来自皇城?见莫天点头,她抬首一挥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刚才拿了请帖,两天后就会见到那人,不用公子再cao心了。 莫天一愣,这请帖是连澜清的,难道西云焕千里迢迢来军献城要见的是北秦故人是? 西小姐是为了见连将军而来?莫天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低沉摄人。 西云焕毫不避讳点头,笑道:公子猜得不错,我这次出朗城,正是为了见连澜清。 瞧见西云焕提起连澜清时的笑容,莫天俊逸的面容有瞬间的僵硬不快。 这个该死的连澜清,在皇城有个青梅竹马的郡主媳妇儿、在大靖有个藕断丝连的君家小姐还不够,怎么连藏在朗城十几年的西云焕也和他扯上了关系,他难道不知道这个西家的闺女是他内定的皇后吗! 帝梓元没有错过西云焕面上的神qíng,她唇角微勾,露出点点弧度。 第八章 我倒是没听过西家和连将军府上有jiāoqíng,不知道是两位老将军是旧识,还是西小姐认识连将军? 还真是个做皇帝的,对自己所有物的主权意识一点不含糊,明晃晃把疑问给摆了出来。西云焕瞧着莫天压下不快貌似云淡风轻的询问,道:都不是,我这次来,与战事无关,也不是两家之事。 那西小姐见连将军?听这口气,西云焕莫非根本不识连澜清? 西云焕道:也不算什么不能说之事,公子可还记得当年景阳城一战? 莫天神色一动,朝西云焕看去,,当然记得,当年连老将军败于此战,死在施元朗手里。西小姐来军献城莫非和老将军有关?西云焕怎么会突然提起十年前景阳城的旧战?罕见地,莫天心底升起莫名不安。 公子猜对了一半。西云焕点头,面上露出零星追忆,怅然开口:我来军献城,是为了一份嘱托。见莫天神qíng惊讶,她拢了拢被风chuī散到额前的碎发,盯着莫天徐徐道:我九岁那年在无名山下打猎,遇到一群人被贼匪追杀她清晰地瞧见莫天眼底重重一沉,西云焕面上沉痛,心底却越发舒坦。哪朝皇室没有一点yīn私鬼魅不能见人的东西,大靖有诛杀忠良的皇帝,北秦自然也有构陷栽赃的君主。 西云焕停顿的时间不长,恰好在莫天可忍受的时限内,可惜等我带领护卫赶到时那群人已被劫杀,只剩个奄奄一息藏在死人堆里的老者。我上前询问才知他们是景阳城连家的族人,景阳城一役施家破城而入,连老将军让族长领着幸存的连家妇孺回皇城避难。哪知众人离城不过两日就死在沿路追来的大靖铁骑之手。那位族老临死前把连家家主掌印托付于我,恳请我入京jiāo还到连家幼主连澜清手上。当年我尚年幼,遇此事后生了一场大病,被侍卫带回朗城休养,待养好病后想起那位族老托付,本yù入京亲手将掌印送回,哪知京城传来消息说连家败落后连澜清离家潜心拜师,行踪不明,我便将此事搁置下来。一年前连澜清受陛下令随军出征,我方知他回了皇城,但那时三国jiāo战我不便寻他,最近我父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再过数月便要嫁入夫家,以后不便相见,故我才亲自走这一趟,将掌印jiāo回,遵守当年对连家族老的承诺。 连氏族老的临终嘱托,这个理由足够重要,也确实光明正大,占了这份大义,即便西云焕远赴边疆会连澜清的事传出来,世人也只会称赞她守诺重义。 可本该大感欣慰的莫天却半点轻松之意都没有,他实在料不到西云焕千里而行居然为的是这桩事。他定定瞧了西云焕半响,心底一叹,颇为唏嘘,这桩往事终究是被翻了出来。 此事虽过十数年之久,莫天却最不愿提及。十年前,连氏妇孺在无名谷死于大靖铁骑之手的消息被送入宫后,先皇连夜召见连澜清,之后这件事便被北秦皇室有意压制下来,是以这件事并未被天下人所知,只连家人知晓。但世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当初先皇曾言连氏众人离城一日被截杀于无名谷,并非西云焕所说的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