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 她又做梦了。 1941年的苏联,和弗雷德在返回德国的路上遭到空袭,万分危急,最后不得不迫降在被苏军包围的莫斯科郊外。 两人一个受着伤、一个生着病,在冰天雪地中寻求一线生机,彼此是彼此的希望。身体到了极限,她想放弃,可弗雷德却不让,硬是将她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那一堆微弱的火光,分明连手指都温暖不了,可他却用不离不弃的信念融化了她冰冷的心。在被苏联人生擒前的那个下午,他向她求了婚。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没有牧师、没有祝福,在这个冰封的世界里只有两颗在硝烟中依旧跳动的心。他拆下军装上的线头,绕了几圈,弄成戒指的样子,然后单腿跪下,认真而又诚恳地看着她。 他说,嫁给我,做我的妻子,让我一辈子爱护你、守望你,生死不弃! 她点头,他微笑,戒指套入了她的手无名指,就这样定下终身!他起身,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的感情都压在这个吻上。那一刻许下的承诺,是这样铿锵有力,叫人永世不忘。 在撤离包围圈的时候,他在用生命保护她,自己中了枪,可她仍然完好无损。他曾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当她中枪死去的时候,他仍然抱着她,带着毫无气息的她,守着他的承诺,一起沉到了河底。 那怀抱越来越冷,几乎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她害怕、她颤抖,忍不住哭泣,想将时间定格,这样就不用面对生离死别。 独自挣扎着,突然,梦境变了,依然在冰天雪地,可是没有枪声、没有炮火、更没有虎视眈眈的苏联人在一边威胁。 天空出现了一大片飘忽不定的绿色光芒,像流星雨般落向大地,哈士奇拉着的雪橇迎向极光飞奔而去。她看见有一双绿眼睛出现在身边,他握住她的手,道, 是你让我学会了爱,我为你而生。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你,爱上你,让我陪你走完这段人生路…… 晶莹的钻戒套上了她的手指,两人十指紧扣,她听见自己在说,我们再也不要分离。 在他的怀抱中,冰冷的身躯逐渐温暖起来,越来越暖和。两张不同的脸,一双蓝眼,一双绿眸,一再交错。最后,蓝眼隐没在黑暗中。 渐渐地脱离了梦境,她有了意识,隐隐间,有人握住她的手。她不安地叫了一声,弗雷德…… 弗雷德弗里茨这两个名字发音是坑爹的相近,她又口齿不清,弗里茨以为她梦中叫的是自己,不由一阵欣喜若狂。他松开紧绷的眉宇,俯身吻了下她的脸,在耳边轻声安抚,“宝贝,我在。” 神智逐渐清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回到了现代,而陪在身边的这个人除了弗里茨,不会是别人。林微微不由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想抽走被他握住的手。 感觉到她的挣扎,他试探性地叫了声,“微微?” 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就开始痉挛,不想回答,也不愿和他照面。暗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穿越来现世的这个人不是弗雷德? 她的睫毛在颤抖,她的呼吸急促,她的脸上有泪,弗里茨知道她已经清醒了,只是不愿看见自己。所有的刚毅和坚强在她面前都化作了绕指柔,逼过她太多次,所以这次,他没再强迫她。她不肯睁眼就不睁,不愿说话就不说,不想被他碰,他就不碰她,只要让他安静地陪在身边就行。 止疼药的药性过去后,脑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塞了一脑袋的烦心事,很想睡过去一了百了,偏偏睡了一下午,现在的精神就是那么的好。 弗里茨坐在一边,即便这样,他的气息还是这么强烈地存在着,刺激着她的感官。不能翻身,也入不了睡。 越是烦躁,越是难受,之前昏迷着,什么感觉都没。现在,身体机能恢复了正常运作,又饿又渴。 胃里空着,嘴巴干着,心里还要难受着,真实苦逼。实在忍不住,林微微只得睁眼。撩开眼帘,便撞入了一双碧莹莹的绿眸,这本是她所爱,可现在怎么看怎么可怕,好比潜伏在丛林里的狼眼,随时都会窜出来给人致命一击。熟悉的人影,陌生的感觉,那些不堪回首的梦魇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见她沉默不语,弗里茨的心也跟着忐忑。他觉得自己俨然就是一个犯了错的罪人,等着法官宣判。 只看了他一眼,她便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低声闷闷地说了句,“我渴。” 她肯开口和他说话,弗里茨已是很高兴了,想去抱她,可还没碰到她的肩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这个冲动。他无奈地收回手,起身给她倒来一杯水。见她想坐起来,他立即伸手扶了把,可林微微挣脱了。 想到之前两人的亲昵,她对他的承诺、对他的信任、对他的依赖、对他的爱恋,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冷漠和提防。他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尖锐的刺痛密密麻麻地渗入了血管,叫人窒息。 勉强举起杯子,她喝了两口,便没力气了。手一晃,水泼出来一大半。她宁愿逞强,也不愿意让他帮一把,真够伤人的!弗里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她的杯子。看到他举起手,林微微吓一跳,本能地一缩脖子,她的这个反应让他百感交集。 将床背调到合适的高度,让她靠着休息,替她拿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喂水给她喝。他找不到话题,只能问, “你饿吗?” 她闭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不知是没力气,还是根本不想理他。 两人白板对死,弗里茨静坐了一会儿,在她面前居然有点沉不住气。他拿起手机起身,去外面打了个电话给蔡英,告诉她微微醒了。林微微不愿和他说话,他只能去问蔡英,给她吃点什么好。 “刚清醒过来,不宜吃油腻的,还是喝点粥吧。” 蔡英只是随口一提,她想着明天来医院的时候带来,没想到弗里茨却上了心。挂断电话,立马就开车去了附近的中餐馆。 柏林华人饭店虽多,却很少有粥卖,就算现煮,没个把小时也搞不定的,可偏还就被弗里茨买到了。当然,是在他开车几乎跑遍了大半个柏林之后……为了她,他可谓是心思花尽了。 回来的时候,林微微正在看电视,目光虽然盯着电视机,心思却不在,透过那移动的画面飘去很远的地方。 闻到食物的香味,她才有了点反应,但还是冷冷淡淡的。弗里茨不在意,吹了吹粥,一口口喂她。从没对谁那么细心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的温柔、他的耐心全都只给了她一人。 从小到大没服侍过人,喂粥的动作太生硬,水平也屎。她还没张嘴,就把勺子凑了过去,结果碰的一声撞到她的门牙,吧嗒,一口粥掉在她胸口。 他眼中闪过惊慌失措,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伤你。” 伸手去擦,结果手又摸到了她的胸部,弗里茨又是一阵紧张,气急败坏地想补救,“也没想吃你豆腐!” 上辈子坏事做尽,现在不管做啥,都有犯罪的嫌疑。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林微微都没理他,被动地张嘴,被动地咀嚼,被动地吞下肚子,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若是换在以前,以他恶劣秉性,早就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了。得不到就毁掉,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而现在,他竟然全忍了,委曲求全地在这里照顾她。虽然,重生后的他依然狂野无形,但在微微面前,他真的是收敛了很多。 “微微,对不起,我……” 他话才开了个头,就见她皱着眉,干呕了几下,然后,把刚才吃下去的那些粥全给吐出来了。弗里茨身上那件名贵的西装,也给她毁了。不过这时候,他哪还顾得上衣服,赶紧取来垃圾桶,让她吐个彻底。他伸手拍着她的背脊,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指,就这样陪在身边。等她什么吐不出来了,他走去厕所,给她倒来一杯水漱口。 弗里茨也不嫌脏,脱下西装擦去床上的秽物,又拿着毛巾替她把脸洗干净。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林微微病怏怏地靠在床背上,本来就脆弱,现在吐完更是苍白得像鬼,即使想说话也没力气。弗里茨心里不放心,保险起见,还是喊来了护士。 来的是个实习的小护士,她带上眼镜,问,“怎么了?” 弗里茨道,“吃下去的东西她全吐了。” “你给她吃什么?” “就是一点米粥。” 小护士嗯了声,低头看了眼写板上的资料,道,“呕吐是孕前期的正常反应。”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骤然惊起了千层浪。 什么?孕前期!? 林微微本来精神萎靡地躺在床上挺尸,可听见这三个字,顿时像回光返照似的,一下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 就连弗里茨也大大地吃了一惊,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说,她、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 她红着眼眶,鲁道夫有点晃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她。 “公子爷,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鲁道夫说了一半,倏地住了嘴。他突然意识到,微微没和之前那样称自己为里宾先生,也没直接叫他名字,而是喊了他一声公子爷。他怎么会记错呢,那可是第三帝国时期,他家小女仆简妮对他的戏称。 林微微咬着嘴唇,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地问,“我是不是和你相爱相恋过?” ☆、97第九十六章 离家出走 “是啊,怀孕4周。” 弗里茨本来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有翻身的机会了,结果一听到4周,立马歇菜,一张俊脸臭得赛过阴沟。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道,“四周前,她受伤入院,一直都在昏迷中,请问她怎么怀上的?圣母玛利亚吗?被圣光照一下,立即就有了?” 弗里茨反应激烈,那双绿眼闪着危险的光芒,满是威胁的味道。小护士哪里扛得住这鬼畜样,忙低头又仔细地核对了一遍,指着写板的名字,道,“你看,这里写着weiwei lin。” 弗里茨瞥了眼,拼写无误。 见他点头,她道,“那就没错。” “可是她怎么可能怀孕四周?”他停顿了下,心中突然燃起一线希望,道,“至少也得六周。” 小护士看了眼病史,“确实写着四周啊。” 弗里茨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到门口,道,“这不可能,你去给我查清楚。” 白底黑字,还会有错?小护士哭丧着脸,就这样被他赶了出去。回到病房里,他不禁喜形于色,如果微微真的怀孕了,那他岂不是就要喜当爹了?看在宝宝的份上,她总会心软的,到时候就不得不扭转乾坤了。现在两人是没有牵绊,所以说分就分,等有了爱情的结晶,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再撇干净了。 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小护士回来了,她喘了口气,道,“抱歉抱歉,是我同事把病人给搞错了,这张病历是楼下病房的。” 弗里茨神情一僵,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他脸上乌云密布,小护士心里凉飕飕,硬着头皮,长话短说,“医院里住着两个weiwei lin。”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同名同姓。一个叫林微微,另一个叫临卫蔚,中国字写出来完全不同,音调也不同。只不过,拼音却一模一样,这下可把德国人给坑惨了。这里华人少,谁能想到居然会撞名,护士扫了眼名字,没比对出生年月,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弄巧成拙了。 这一道晴空霹雳,当头劈下,瞬间把弗里茨从天堂打入地狱,对于将来美好的计划碎成了一堆渣。 弗里茨嘴角一抽一抽,眉头一跳一跳,觉得自己已在爆炸边缘。一把拽住护士的衣襟,将她拖过来,咬牙切齿地道,“那她这几天挂的针剂有没有错?” 暴雨来前风满楼啊!小护士心脏一跳,这回不但头皮麻了,连身体也凉了,赔笑道,“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松了手,她赶紧过去翻看吊瓶。十秒后,她顶着山大的压力,道,“其实,其实,头一个月的安胎药分量很轻,也就一点叶酸和omega3,没,没啥副作用,最,最多也就是恶心头晕爱睡觉……我,我去叫主治医生来看看。” 说完后,火速撤离,并为主治医生点上一支蜡烛。 安胎药,安胎药……这几个字无数遍在脑中循环,把林微微给炸得个魂飞魄散。她有气无力地闭上眼,暗忖,人生如此灰暗,到哪都是虐,不如嫁给鬼畜一了百了得了。 弗里茨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了几句。话锋一转,他道,“反正已提前滋补了,要不然我们就将错就错吧。” “……” **** 清醒后,理论上林微微还得留院观察一星期,等做了脑部ct,确定无碍,才能回家。可是她不肯,恢复正常进食,等身体有了点力气,就执意要出院。每天都被弗里茨像看守犯人那样守着,她快要疯了,心里很乱,只想找个没有他的地方静一静。 她在那里收拾东西,弗里茨就靠在墙上看着,一双眼睛总是形影不离。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现场气氛压抑。 就这样僵了一会儿,蔡英来了,弗里茨暗自松口气。 “微微,你要出院?” 听见老妈这么问,林微微嗯了声,算是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