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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裕贵妃究竟有没有皇后命,所以凑趣儿的人中固然有心里不服的,也只能背后嘀咕。 翊坤宫的宫门上,迈出了三双花盘底鞋,后头跟着一溜穿白绫袜子、平底青鞋的宫女,恭妃众星拱月般,率众往永和宫去。 祺贵人摇着团扇,看了看潇潇的蓝天,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天幕纯净得能吸人魂儿似的。她吁了口气,“今儿天色真好,到了晌午吃冰都不为过了。” 贞贵人说可不,“还没立夏呢,就热得人不知怎么才好了。” 这话里头是有隐喻的,暗示裕贵妃还不是皇后,就摆足了皇后的气派。 又不是过整寿,开着门头儿收六宫的贺礼,真好意思的!要是按着她们的心思,不赏她这个脸才好,又架不住宫里头软脚蟹多,你去了,她去了,独我不去,似乎不合群,有意和贵妃娘娘过不去似的。 恭妃手里的桐叶式缂丝扇,不紧不慢地拍打着胸前垂挂的十八子手串,紫檀木的木柄撞击碧玺念珠,发出“嗒嗒”的清响。 恭妃是翊坤宫的主位,底下两个随她而居的小小贵人,总想尽了法子为她出气解闷,纵是算不得好姐妹,也算是两条好狗。 她笑了笑,把子头梳得紧了点儿,芙蓉般白嫩的脸盘,在天光底下显得大了两圈儿。 “今儿你们送她,来日她也还你们的,好歹人家是贵妃,难道还占你们这点子便宜?” 祺贵人当然专挑她喜欢的说,轻声道:“娘娘是善性人儿,哪里知道人家的心眼子,上年还不是照例送,永和宫不也照收吗,那个翠缥,只恨不能搬口大缸来装了。要说裕贵妃,娘家阿玛也是封疆大吏,怎么弄得这副贪小的模样。” 恭妃手里的宫扇摇得更欢快了,“这是人家惯会的手段,从咱们这儿收罗的东西,听见皇太后要捐佛塔,全数拿出来凑了份子。这么着既得了贤名儿,又不伤筋动骨,但凡咱们有她一半儿的精明,早在万岁爷跟前露脸了。” 这倒也是,满后宫都是翘首盼皇恩的女人,而男人只有一个,皇帝纵是头牛,也经不得一人薅一把毛。 所以大多时候皇帝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不喜欢女人似的。后宫的嫔妃们夜夜精心打扮,在养心殿后围房里端坐着,等前头用膳时候翻牌子。而大多时候的叫“去”,连裕贵妃的脸上都不免流露出精致的丧气。 好在大家都一样,都曾短暂地,自以为是地受过宠,也都很快淹没在花团锦簇里。裕贵妃拔尖儿的地方无外乎入宫久,资历深罢了,可后宫又不是前朝,会修堤坝,会凿母钱,就有官儿做。她代管六宫,行副后之职两年了,还不是妃字前头加个“贵”字,要想再加个“皇”字儿,怕是没个十年八年,熬不下来。 这么一想,裕贵妃在她们眼里也不是什么能耐人儿,恭妃劝自个儿,就敬她是前辈吧。 一行人进了永和宫,才过影壁就见这儿宫女都换了水红的纺绸衣裳,这是万寿月里格外的隆恩。平时宫女穿戴上不是淡绿就是老绿,裕贵妃是沾了皇帝的光,难怪她每每以和万岁爷同月生日为荣。 先行赶到的嫔妃们已经坐定了,恭妃带着自己宫里的人姗姗来迟,进门先一通赔罪,笑着说:“我只顾着给贵妃娘娘预备贺礼,来迟了、来迟了……我该罚。” 裕贵妃穿着一身茶青色缎绣平金云鹤便袍,两年管理六宫事物,已经把她锻造得十分老练了。 这宫里每个女人都在装样儿,面上和气私底下较劲。好在皇帝从不偏袒任何一个,他的生命里没有“宠爱”这个词儿,她们这群女人,像他放养的羊,和也好,斗也罢,他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这样也挺好的,大家都觉得公平。 恭妃带着祺贵人、贞贵人,施施然向裕贵妃行礼,裕贵妃脸上含着笑,抬了抬手道:“你们是前后脚,meimei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吧。” 恭妃的位分在后宫之中算是比较高的,贵妃之下原该是四妃,可惜皇帝并没有收集的雅兴,因此到现在只有恭妃、和妃、怡妃这三员大将。嫔位以下的宫眷,见了这三妃都得行礼,屋子里便一大片向恭妃福下去,恭妃也没什么表示,回身在金漆木雕花椅里坐了下来。 这时候就该向贵妃娘娘献上诚意了,恭妃和风细雨道:“我来得晚,预备的寿礼也未必赛得过各位姐妹,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边说边唤宝珠,“快把东西献上来。” 众人转头看,叫宝珠的宫女捧着一尊利益①珊瑚无量寿佛,从落地罩外走了进来。 这佛不大,高不过一尺罢了,外头拿紫檀嵌螺钿的盒子装着,透过一面玻璃,能看见里头珊瑚红得发亮。 若说不尽心,那是断断不能的,多好的寓意啊,又是大红又是佛的。宫里头讨生活就是这样,肚子里再多的埋怨,恨起来巴不得咬人家一块rou,场面上还是得费心做文章。 当然人分千种,有人善周旋,就有人阴阳怪气。 懋嫔“哟”了声,“这么上佳的料子可不好找,上回见这珊瑚佛,还是在太后老佛爷那儿。要说品相,那尊可不及这尊,难怪恭妃娘娘来得晚,果真是尽心了。” 祺贵人和恭妃是一派的,自然向着主位娘娘说话,只见她撇唇一笑,道:“贵妃娘娘的生辰,恭妃娘娘常记在心上,每年交了五月,就再三选看究竟哪一件为好。万岁爷的寿诞是大日子,贵妃娘娘的就不是来着?我们恭妃娘娘对贵主儿的心是一样的,阖宫谁不知道,恭妃娘娘心最细,最是百样周全。”说得恭妃既尴尬,又受用。 --